穿成亡国之君的日子里(38)
“陛下,这是关宁总兵王知发来的塘报,辽东官兵因拖欠军饷,发生兵变,锦州副总兵陈道平变节,杀辽东经略,率一千二百名部下投靠建虏。”
顾励眼前一黑,沉默了好半晌,才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十天前。”杨鸿见低着头:“王总兵已将兵变镇压下来,但是军饷之事,不能再拖了。”
顾励让杨鸿见回去,带着人去了一趟内承运库。内库中的金银追回了十之三四,上次他下旨着司礼监、督察院御史并礼科都给事中前去洛阳慰问福王世子,原本是从内廷府库划拨九千两,但是内廷府库被盗,便先从太仓借取,这笔钱,也已经还给太仓了。
顾励看着内库中成色八成足的金花银,兀自思索着,当真要把内帑中的白银拿出来,填补进军费之中吗?
可是据他所知,十七世纪三十年代末,白银进口量会大幅度下降,中国又不是银矿的主要开采国家,经过近两百年的开采,各地的矿脉都有枯竭之势。而民间的经济流通,已经习惯了以白银为载体,如果这时候不多储备一点白银,到时候要如何面对白银流入量骤然减少带来的经济危机?
顾励心烦意乱,索性偷偷溜出宫,去看看陈奉那个小狐狸这阵子在做什么。
顾励去的时候,陈奉正在家里研究科学,见顾励来了,眼睛一亮,问道:“你这次又弄到什么了?”
顾励愁着呢,脸色不太好地说:“哪能次次都弄到赛先生的手书。赛先生的东西,宫里看得严着呢。”
陈奉立时便收了笑容,继续坐在窗下看算数书。
顾励见了他这冷淡的样子,重重地叹了两声气。陈奉扭过头来,问道:“怎么地?在俞公公那儿受气了?”
顾励眼珠子一转,灵光一现,说:“啊,受气么,倒也没有。只不过俞公公这几天脾气不太好,不知是不是在陛下那里受了气,回头发在我头上哩。”
陈奉哈哈一笑,说:“那狗皇帝,想必是在为辽东的事情恼火呢,倒叫你遭了秧。”
顾励问道:“什么辽东?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是说过,这第一招,赛先生接下来了,第二招能不能接下,可就难说了。”
“难道是你在辽东动了手脚,给狗皇帝添堵了?”
“近来有官兵在京城中搜捕我,我又不会□□之术,焉能去辽东煽风点火?我不过是提前得知了辽东的消息,想看看辽东这道难题,赛先生要怎么解罢了。”
顾励正想问问陈奉关于辽东军饷的看法,便佯作不知,追问道:“辽东什么难题?”
“狗皇帝免税三年,不知他还有没有足够的钱,能发出军饷来。这次辽东出了乱子,虽说已经镇压下来,但若还是拖着军饷不发,必生更大的乱子。”
“那陈天师觉得现在该如何是好呢?”
陈奉得意地坏笑,捏了顾励的脸颊一把,道:“你替狗皇帝着什么急,咱们当然是作壁上观了。”
唉,顾励清醒过来了。他真傻,真的,他怎么会想到要出来问问陈奉的看法呢,陈奉虽说脑子好使,但真不一定比他这个现代人点子多。而且陈奉就算有办法,也不会轻易告诉他啊!
顾励愁云惨雾地回了宫,顾由贞正一派天真,跟一个侍卫在乾清宫外玩耍呢。
顾励走近了一看,那侍卫原来是谢莲。顾由贞正吊在他胳膊上,手脚并用往上爬。
看到顾励,谢莲行了一礼,顾由贞从他胳膊上下来,叫道:“父皇!”
顾励把他抱起来,托了托,问道:“贞儿在玩什么呢?”
顾由贞说:“谢侍卫好厉害哩,能用一只手把儿臣举起来!”
顾励笑了一下,想起谢莲也曾在军营中磨砺过,辽东之事,倒可以听听他的看法,便叫人把顾由贞抱去玩,他带着谢莲进了乾清宫。
谢莲倒是个聪明人,见顾励愁眉不展的模样,问道:“陛下可是在为辽东的局势心烦?”
顾励问道:“你也听说了?”
谢莲说:“臣在辽东历练过几年,消息还算灵通。”
“那你说说,辽东现如今究竟是怎么个形势?”
“辽东远离京城,与建州相邻,是以辽东的军户,大多数与外族世代通婚,久而久之,汉族边民与戎狄相互同化,辽东的军户们便对建虏多了几分亲厚,对后楚少了几分忠诚。那位叛变的副总兵陈道平,便是辽东本地的武将。再加上建虏狡诈,诱以重利,陈道平会变节,并不奇怪。”
顾励点点头,辽东与京城这个行政中心离得远,意识形态上便离心离德了。若是在现代就好了,有互联网有电子通信,地方上无论什么消息,都能第一时间传达到中央,无形中加强了中央集权。
可是在这种科技不够发达的古代,一封紧急塘报传入京中都要十天,他要加强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又谈何容易。
“那照你这么说,出任辽东军镇的武将,不可自辽东军户中选拔了?”
谢莲道:“臣以为,若是外地的武将,需得选一个能镇得住脚的,若是辽东本地的武将,需得选一个赤胆忠心的。”
顾励点点头,又问道:“那你以为,朝中有谁适合出任辽东?”
“若我父亲还在,自然是我父亲最合适,眼下他不在了,自然是臣最合适。”
顾励笑了一下,说:“你倒不谦虚。”
“陛下没说过不可以毛遂自荐。”谢莲并不害怕顾励,还轻松地笑了笑,说:“此外,焦烈威是忠勇之人,杨尚书是可靠之人,李侍郎带兵颇有成法,然而臣记得其妻舅乃是辽东人,不可尽信。”
李侍郎说的是李燮文吧,顾励对他印象不错,谢莲的话,暂且听听,要不要采纳在他自己。
“陛下,宁远总兵王知科举入仕,书生之气有余,将帅之气不足。辽东军饷需得尽早发放,否则王总兵怕是镇不住辽东。”
顾励点点头,让谢莲出去了。
顾励想了想,让人去请穆丞相。
他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听着顾由贞在外头和谢莲玩闹,顾由贞嚷嚷道:“贞儿要卖东西了,你来买我的东西!喏,这个树叶子就是你的钱!”
顾励忽然灵光一现,激动得难以抑制,跑到外头,抱起顾由贞用力亲了一口。顾由贞正投入和地谢莲玩着家家酒,手里还攥着几片树叶子,陡然被顾励狠狠亲了一下,小脸一懵。
顾励哈哈笑道:“树叶子!树叶子!哈哈哈!要多少就能有多少的树叶子!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顾由贞喃喃道:“父皇怎么了……”
穆丞相来到乾清宫时,就看见一脸喜不自胜激动难耐的顾励。
穆丞相呵呵笑道:“陛下这是遇着什么喜事了?”
顾励让人把穆丞相请入暖阁,让内侍上了茶,开门见山道:“辽东之事,杨尚书想必已经告知过丞相了吧?”
穆丞相应答道:“兵饷一拖再拖,王知撑不了多久,需得换一个能话事的人去。”
顾励一笑道:“刚好,朕心中也有个人选,丞相,不如咱们各自写下来,对一对,如何?”
顾励叫内侍拿来纸笔,与穆丞相分头写字。两人同时放下笔,亮出所写的名字,但见两张纸上,左边的“焦烈威”三个字龙飞凤舞,右边的“焦烈威”三个字犹如狗刨。
顾励笑道:“穆丞相果然与我想的一样。穆丞相当初保下焦烈威,是否已预见到了辽东如今的局势?”
穆丞相一怔,赧然道:“老臣不知陛下说的是什么意思,焦烈威误伤福王案,可是经过六部九卿廷议,不是老臣一人可以做主的……”
顾励眨了眨眼,道:“好吧,看来朕当初饶过焦烈威一命,当真是英明。他曾在谢驰星麾下任职,对辽东局势想必滚瓜烂熟,今次派他前去辽东,乃是如今最恰当的人选啊。”
穆丞相亦大点其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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