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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愿吾儿愚且鲁(36)

作者:谢七少爷 时间:2019-04-07 17:15 标签:甜宠 年下 父子 架空 宫斗

  孟惟急切间顾不得礼数,一把按住他的肩阻道:“殿下不可!”
  李澜不耐烦极了,抬手再度打开他:“父皇要见,岂有不可!”
  孟惟自觉失仪,收回了手,却干脆掐住了李澜的命门:“那殿下还想不想同陛下在一道?”
  殿内一下子就静下来,乐意和乐然的眼睛一个瞪得比一个大,李言被这安静吓到了,把兔子又抱得紧了些,怯怯地不敢再言语。
  李澜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眶犹自红着,紧抿薄唇,便格外显出几分厉色来,大有谁敢不让他同他父皇在一道,他就要杀人的意思。
  孟惟并不心惊,只是叹了口气,坐实了剩下那三分相信。他是读圣贤书仕进的,但少年时便长在梵刹,写多了清净经文,虽未曾蒙授慧根,也学得几分心若冰清天塌不惊来。伦常和业报他都并不在意,倒是诚心实意地觉得李澜情路怕是艰难,至于自己和师相那里,更是一时怠懒去想。
  年轻的翰林学士对失心疯的天子尚存有一丝警惕,请了太子移步到偏殿,才恳切地劝谏道:“太子殿下不该存有不做太子的念头,更不该因为哀恸难当便不肯视事问政。”
  “为什么?”李澜听了就不高兴,沉着脸冷声冷气地问:“要是现在是谢丞相认不得你,你难道有心思去看奏疏不成?”
  “回殿下的话,臣会。”孟惟站得笔直,仪态端正,面上也没有甚么波动:“否则待师相醒转,臣要拿甚么再挽留师相?”
  李澜一下子便愣住了。
  “殿下虽然是陛下仅剩的嗣子,但若殿下不能掌握朝局,积累声望,叫天下人皆以为太子殿下圣明天成,则不仅群臣难安,四藩就不会心动吗?”他诚恳地看向李澜,谆谆劝道:“就算群臣藩镇皆无异动,陛下醒来,会容忍自己有一个这样无用的太子么?到时候殿下不得人心,谁又会为殿下说情?臣死不惧,但殿下倘若见弃于陛下,比死如何?”
  看见李澜神情数变,俨然触动极深,孟惟便又为他画出另一幅图景来:“而若是殿下能压服群臣,清明政局,将军国大政牢牢握在手里。那待到陛下醒来,便是仍不能理解殿下的苦心……他又能如何?”
  “他……又能如何?”李澜喃喃地复述了一遍,咬了咬唇,道:“是啊,到时候就是父皇生气了,也不能赶澜儿回重华宫了。”
  他抬起手用衣袖重重地擦了擦眼睛,问孟惟:“孤应该做什么,才会像一个好太子?”


第九十七章
  “孤应该做什么,才会像一个好太子?”
  孟惟过分紧绷挺直的腰背在听了这句之后终于稍稍松下了些,他微微欠身道:“太子为国之储君,是天子之后继承大统的人。殿下如今既然已经监国,便更应该做人君该做的事,问政视事是最要紧的。如今四海升平,八方息兵,军务上没什么要紧的;至于祭祀,今年不是郊祭之年,何况不过是暮春的时气。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些都不迫切,只要每日决断些政务,殿下想必是可以轻松学好的。”
  “问政视事要如何学?”李澜眨了眨眼睛,道:“孤常给父皇念奏折,但只识得字,上面说了什么,孤不懂。”
  孟惟苦中作乐地想,识得字就是极好的。转念又思及乐然私下同他说,李澜一笔字和他父皇写得一模一样,越发欣慰起来。于是十分温和地说:“殿下只要识得字,臣等自会教会殿下那都是什么意思,臣观殿下天资聪慧,颇有些过目不忘的能力,这臣是不担心的。至于如何那些政事要处置,臣也不过是登科三年的新进,这还要着落到师相身上。”
  李澜闻言便将眉一蹙:“谢丞相?孤方才还要问你呢,为什么父皇要见谢丞相,你竟不肯?现在倒又要孤去找谢丞相了。”
  孟惟抿了抿唇,拱手道:“殿下容禀,师相同陛下君臣情深,此其一也;师相为相近二十载,权势煊赫,又深得陛下信重,此其二也;最要紧的便是,从矫诏杀李沦到殿下自立,师相都是……何况陛下现在病成这般。”
  “一个臣子,这样大的脾气,父皇也是太宠他了!”李澜把眉一挑,哼声道:“他已经向孤行过礼称过臣,真的下狱问罪,他也是那个……那个……附逆的!哪里轮到他向孤耍脾气。”
  孟惟抿了抿唇,欲言又止的时候,李澜已经扬声叫了人:“乐然,乐然,你进来。”
  乐然是早侯在外头的,正对小孟学士的口才五体投地,闻召匆忙进来,就听李澜气呼呼地说:“孤知道小孟学士的意思,谢丞相做了这么多年丞相,朝臣们都听他的,让他见到了父皇,说不定就有什么变数。孤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那就这么把他放在宫里,也要提防些的,乐然,你去给孤找个锁人的东西来。”
  乐然听得一懵,有些不知所措地去看孟惟。孟惟愣了一会儿,他当然知道李澜是想要锁谁的,一面觉得不妥且不忍,一面又觉得李澜的顾虑竟是不无道理的——便是这深宫之中,谁又不识得谢丞相呢?如今做乱臣逆子的是他和李澜,万一碰到个把忠义的内宦……这是绝不可不防的。
  他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来,对乐然道:“要不会完全妨碍行动的,不能是会伤着人的。”
  乐然眨巴了一下眼睛,猛地一敲手掌,说:“奴才倒知道合用的只是……先叫他们取给太子殿下和小孟学士看看?”
  东西很快呈上来,是一条细金链子,样式精巧。看似是黄金打造的,李澜掂了掂又扯了扯,便觉得不是金子那样软的,很是牢固。竟还有一把配套的精巧小锁。
  他觉得满意,便拿在手里,一步当先跨出去,同时吩咐说:“搬上今天奏折,找谢子念去。”
  孟惟做事一贯谨慎仔细,落在后头几步,拦住乐然轻声问:“请公公赐教,这金链子是拿来锁甚么人的?”
  乐然嘿嘿笑了声,臊眉耷眼地道:“实在怕污了您的耳朵……”
  孟惟神色严肃了些,郑重地问:“可是有甚么不妥么?”
  乐然臊眉耷眼地道:“不妥倒是没什么不妥……先昌平帝喜欢性烈的女子,这是……临幸的时候,怕伤着龙体,特意打造的。不过这条是没用过的,旁人不会晓得,应该无妨。”
  说完,便眼看着这位小孟学士猛地红了脸。
  他急忙关切地问道:“小孟学士……这是怎么了?”
  孟惟抬手按住滚烫的颜面,转过了脸去,绯红官袍遮住了头脸,片刻后才道:“无妨……有劳公公,为我讨一盆冷水洗脸。”


第九十八章
  谢别低头细细端详着右腕上的金链,不发一言。李澜在他对面坐下,指着满满一桌的奏疏问:“澜儿怎么觉得,父皇平日里不用看这么多奏折?”
  谢别抬起头来,将衣袖放下,遮住了那金链,淡淡地应道:“圣天子日理万机,不厘细务。这里面有许多本是臣分内的公务。臣会拣选要事上奏,余则批陈下覆,因臣被殿下软禁于此,所以才会堆积如山。”
  李澜眨巴了一下眼睛看着他,单手支颐,露出些天真无邪的神气来:“谢丞相说这个,是不是想孤放了你?”
  谢别抬了抬手,腕上那金链便撞出细碎的声响来,他神色仍旧淡然,甚至颇为温和:“想必太子殿下是不愿意放臣出宫的。”
  “小孟起先说要你写劝进表,写了再放你。”李澜说着皱了皱眉头,露出不悦的神色来:“澜儿问他什么是劝进表,他给澜儿讲了讲,澜儿不喜欢那个,太不吉利。父皇好好的,做什么要澜儿来做皇帝……他就没再说下去。”
  谢别听到劝进表便挑了挑眉,听了李澜后面的话,神色微微一怔。
  他看了眼敞开的殿门,柔声问:“那孟惟还同殿下说了什么?”
  李澜又眨了一下眼睛,答非所问地道:“润州通判谢琚是你什么人?”
  谢别稍稍坐正了身子,又很快向后靠过去,他把左手抬起来,轻轻按在肋下,过了片刻才反问:“润州通判谢琚怎么了?”
  李澜又看了他几眼,说:“李泾有个儿子,是父皇的长孙,小孟学士讲,要在问罪李沦的诏书里,善抚李泾和李源,劝澜儿让那个孩子进爵安阳郡王。他又说,润州通判谢琚德才出众,可以召他进京,为安阳郡王傅。”
  谢别按在肋下的手掌加了一些力气,又过了一会儿,才一字一句地说:“劝进表,臣是绝不会写的。臣这张老脸,还要留着面见陛下的。”
  他说话时,眼看向殿外,李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孟惟步履匆匆地赶过来,大概是听到了谢别的话,脚下慢了一些,但还是款步进了殿门,先向李澜行礼,又向谢别行了一礼。
  谢别看也不看他,径自道:“至于谢琚,殿下若是在向臣问政的话,臣以为加皇长孙为安阳郡王是好的,但安阳郡王才三岁,还不到进学的年纪。”
  “三岁……”李澜伸手比了个剑鞘的长度,想了想,道:“是小了点。谢丞相,你还没说呢。那谢琚是你什么人么?他姓谢,你也姓谢的。”
  谢别终于深深地看了孟惟一眼,孟惟抿着嘴唇,恭顺地向他欠了欠身。片刻后谢别清悦柔和的嗓音响起来:“润州通判谢琚……正是犬子。”
  李澜“哦”了一声,讲:“原来真是你的儿子,那安阳郡王傅,官是不是要比润州通判官大一些?”
  “启奏殿下,是。”这一回是孟惟接口道:“少说也要擢升两级。”
  小太子兴致勃勃地问:“谢丞相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儿子?你怎么好像不愿意他升官?”
  谢别快要被他气笑了,他伸手拿了一本奏疏打开,腕上金链细碎地响了几声,孟惟目光一凝,看向他的手腕。
  谢别一目十行地看着手里的奏疏,仍旧十分温和地说:“殿下知道什么是质子么?不知道也无妨,正好叫孟学士为您讲一讲。臣先看一看奏折,也好知道该怎么教导储君。”
  “师相,学生并无此意。”孟惟有些受不住谢别的冷嘲热讽,正要解释,李澜出声道:“质子,澜儿知道的。父皇给澜儿说过,就是两国交战,以子为质。啊,孤明白小孟的意思了。”
  谢别将手中的奏疏向前一摊,忽然问李澜:“殿下的太子服可做了么?过几日就是大朝,服色是一定要更易的。再说哪怕推诿说陛下病重免朝,殿下做了监国太子,也不能终日不见臣子。再者接见臣子的礼仪也是一桩……孟学士想必也不能再以协同篡逆的罪名胁迫礼部陈尚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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