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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 下(118)

作者:唐酒卿 时间:2019-08-02 10:18 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她拔出了自己的匕首。
  “我们只有战死的英雄,没有避退的孬种巴雅尔,你听着,”朵儿兰面朝大漠,高声说,“你臣服强者,朵儿兰不怪你但是大漠有大漠的强者,蒙驼部几十年前也曾拥有过俄苏和日的荣耀,你跪在萧驰野的铁骑前,杀掉的是蒙驼部的尊严”
  月下的厮杀中混杂着女子的厉斥,让按兵不动的巴雅尔自愧不如,羞愧难当。
  “我听说你的女儿乌雅敢用匕首行刺萧驰野,”朵儿兰面容肃然,“我佩服她,哈森也佩服她将来我的儿子诞生,我要让他认乌雅做姨姆,这是大漠人的脊梁”她说着,又极其粗鲁地朝侧旁啐了口唾沫,“但我会让我的儿子牢记蒙驼部是个软骨头,首领巴雅尔是个孬种”
  朵儿兰胸口起伏,她抽响马鞭,率领有熊部的战士直冲向前。离北铁骑数量可怖,可是朵儿兰眼中没有惧怕,她是大漠里最耀眼的明珠,即便没有战士强壮的身躯,也愿意冲向这样不可战胜的铁壁。
  哈森在最后一刻没有向萧驰野跪下,朵儿兰了解他。他们即便战死,也要站着死。
  “傻女孩,”阿木尔放声大笑,继而正色肃穆地说,“你说错了,胡鹿部的俄苏和日不是哈森,是朵儿兰啊”
  悍蛇部原本低迷的士气暴涨,巴雅尔还在犹豫,身旁的乌雅却跑出几步,指着前方,对蒙驼部的战士说:“漠三川的大门由我们把守,留下萧驰野,离北铁骑不攻自破你们要向他下跪,往后二十年都站不起来”
  萧驰野跟阿木尔在交手中踹翻了火把,铁甲沾满了鲜血和黄沙,火海间冲进的有熊部战士拔刀奋战,因为萧驰野在边郡杀掉了他们的首领的达兰台。在蒙驼部也拔出刀的那一刻,萧驰野陷入了真正的重围。
  伏案小睡的沈泽川惊醒了,他挪下压麻的手臂。堂内的灯光已经熄灭了,偏厅里还有先生们的议论声,这里却显得异常安静。
  沈泽川扶着门框,外边的寒风吹得他后心倍感冰凉。费盛听着动静,回头一看,不禁大惊失色:“主子,要受寒了”
  “大漠,”沈泽川右耳的翠玉微晃,他掩住唇,忍住咳嗽,问,“没有来信吗”
  骨津上马,晨阳率军集合。他们以萧驰野为中心,不断收拢。离北铁骑的铠甲损耗严重,只有萧驰野没戴头盔。
  “你为了突袭,没有带着大军。”阿木尔把被萧驰野砍出豁口的弯刀收回腰侧,“年轻总是易冲动。”
  四方的机括“咔嗒”声密集,阿木尔为了今夜,也孤注一掷了。
  月被浓云遮挡,沙地间都是大漠的战士。朵儿兰号召的有熊部战士是有熊部剩余所有的力量,他们借着朵儿兰的光,在悍蛇部得到一段时间的修养,如今已从几个月前被萧驰野击溃的重伤里恢复。
  “你是个天才,”阿木尔欣赏地说,“离北的天才。”
  床子驽绷直,重箭齐齐对准萧驰野。
  阿木尔额间的石珠松开了,他摘下来,略显寂寞。他眺望向鸿雁山的方向,说:“但你杀了我的儿子。”
  茶石河对于大周人而言,是条风景里的玉带,可对于大漠人而言,它是条遥远的母河。曾经,他们和大周共享着鸿雁山,离北铁骑的崛起导致他们不断退后,回到大漠只能为了口粮自相残杀。
  阿木尔这一生,都想要把十二部带到茶石河以西。
  掠夺,掠夺。
  离北人枕着山河,大漠人睡在黄沙。他们用刀剑相识,接连三代的英雄豪杰都相遇在茶石河畔。春来秋去,无人幸免。
  “战争总要结束,”阿木尔把系着石珠的额带挂在刀柄上,“我会把你的头颅,送还给你的哥哥。”
  猛旋飞落下,离北的鹰很安静。萧驰野抬起左臂,架住猛,说:“恐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沙地飞起沙砾,在簌簌声中,蒙驼部前奔的队伍看到了长柄短刃的刀。
  巴雅尔追悔莫及,跳脚道:“陆广白、还有陆广白”
  曾经深入大漠的陆广白跟胡鹿部一样熟悉沙道,萧驰野留下大军不是为了突袭,而是为了引蛇出洞。
  阿木尔不肯随意迎战,只有萧驰野的贸然突袭能让他看到曙光。如果朵儿兰带着有熊部走了,今夜以后,萧驰野还要继续深入,但朵儿兰回来了,她为萧驰野完成了一网打尽的部署。
  “阿木尔,”萧驰野重新握紧刀柄,“战争总要结束。”
  黄沙滚滚,陆广白在奔至有熊部战士面前时猛地后撤,身后的离北铁骑冲撞上去。他在跟离北铁骑错身时补住四脚蛇的空缺,挥动的长刀悍然架住了四脚蛇的铁锤。
  重力碰撞,陆广白的军靴在沙地里顿时向后滑。他单臂撑身,攥了把黄沙,笑道:“好大的力气。”
  四脚蛇打开双臂,有拦住边郡守备军的架势。
  陆广白的长刀骤然经过头顶,在翻动间“噼啪”地打在四脚蛇的铁锤上。四脚蛇只与离北铁骑交过手,还没有遇见过这样诡异的兵器,那长刀长的是刀柄,他抡锤够不到陆广白的身体,格挡又跟不上陆广白速度,只能在这密集的攻势里连连后退。
  铁骑已经突破外部防线,从侧方与萧驰野汇合。萧驰野没有再上马,而是冲入其中跟边沙战士步战。离北铁骑这次犹如黑潮,以绝对碾压的数量横盖过来。
  阿木尔杀了几个人,在铁甲翻滚里再次和萧驰野相遇。萧驰野带起的劲风从上往下,劈开了阿木尔的前襟。狼戾刀卡在弯刀的豁口里,萧驰野猛地逼近两步,压着阿木尔后退。
  阿木尔使力上挑,掀翻狼戾刀的压制。但是狼戾刀回击迅猛,长途都没能消耗掉萧驰野的精力,他在这个刹那间异常专注,专注到根本不在乎身上的伤,那双眼睛冷静得可怕。
  弯刀在撞击里被弹开,然而它没有脱手,阿木尔抄回弯刀,翻身踹在萧驰野的腰腹,萧驰野却没有如期回退。他顶着力,靠刀柄狠狠撞在阿木尔的侧颊。
  阿木尔没有翻倒在地,他口中弥漫起血腥味,牙齿都被萧驰野击得酸痛。
  萧驰野的打法杂糅百家,但是始终没有脱离本宗,他像萧方旭一样蛮横霸道,真的打起来十有要死人。
  这是年轻的狼王啊。
  阿木尔的左眼已经有些昏花,他看见月亮在燃烧,悍蛇部的悲鸣穿透苍茫无垠的夜。那些曾经属于他的星星尽数陨落,穷途末路的豪雄要承认自己早已年迈。
  哈森。
  阿木尔骄傲的雄鹰。
  阿木尔仿佛看到了儿子离去时的背影,也是这样的月夜,哈森挥挥手臂,腼腆的红发就被夜色掩盖了。
  萧驰野每抡一次刀,阿木尔的弯刀就会发出吃痛的声音。萧驰野的锐气不加遮掩,每一下都砸在弯刀最锋利的地方。
  这场战斗不再是势均力敌,而是离北铁骑单方面的碾压。
  朵儿兰的马被突倒在地,她跌在地上,看着匕首脱手,遗失在铁蹄间。她的面颊上都是溅到的血,在擦抹间,失声呜咽。
  巴音带着自己的短刀,冲入乱阵,对朵儿兰喊道:“我的马给你,朵儿兰,跑啊”
  朵儿兰捂着肚子,摇头说:“你走吧”
  巴音喘息不定,忽然握住朵儿兰的手臂,真诚地说:“小鹰要活下来,”他忍不住哭,喉间哽咽,“赤缇湖的傻女孩,跑”
  血光乍现,巴音的话没有说完,就栽倒在血泊中。朵儿兰怔怔地睁大眼,说:“不”
  晨阳抬起头盔,冷漠地看着朵儿兰,用边沙话说:“阿赤在端州杀掉了我们的左翼,是这个人出谋划策,一债还一债。”
  巴音还握着朵儿兰的手臂,朵儿兰弯腰捞着年轻人的身躯,声音颤抖,已然变了调,她脆弱地细声呼喊:“住手”
  阿赤在端州附近不仅杀掉了当时离北铁骑的左翼,还夺走了左翼队伍里所有铁骑的头颅。他们在茶石河畔露营,踢着这些头颅,用铁骑的头盔撒尿,晨阳忘不了这份耻辱。
  火在烧,月亮却是冷的。
  嘶吼,马鸣,鹰呖。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铁蹄踏过帐篷,大火以后是无边灰烬。在大漠里强悍了三十年的悍蛇部就在这一夜里变作了泥,承载着离北沸腾已久的怒火。
  金帐前的火堆倒在一起,阿木尔在狼戾刀前迸断了石珠额链,那象征强部叱咤风云的虹鹰旗在焚烧里终于倒下,萧驰野的身形挡住了一切。
  萧驰野用强袭迫使阿木尔失去了所有退路,他在烈火中高喊着:“阿木尔”
  阿木尔吃力地接刀,被萧驰野逼近,汗水淌湿了他的双眼。
  萧驰野越战越勇,他的狷狂来自于草原,只有鸿雁山的大地才能孕育出这样的男儿。他高涨的战意掺杂着汗水,眼睛和刀光一样雪亮,里边装着烈阳。
  阿木尔疲于鏖战,弯刀已经迟钝了,终于在萧驰野又一次发起猛攻的时候脱手了弯刀。
  月亮变得很薄,夜色转淡,天就快要亮了。
  阿木尔的石珠滚落在脚边,脚下的黄沙被血水浸泡。他仰起头,苍穹间的猎隼所剩无几。
  “天神眷顾雄鹰,”阿木尔骤然高举起右臂,朝着大漠的残余发出最后一声咆哮,“我阿木尔统治六部二十年,到达过大周内部,对得起虹鹰旗,我们梦寐以求的茶石河”
  狼戾刀劈头砸下,阿木尔硬是用附带臂缚的手臂扛住了。
  “我们梦寐以求的茶石河,”阿木尔在空隙里,对萧驰野豪放地大笑,坚定地说,“萧驰野,二十年后,大漠的雄鹰还会再次飞越鸿雁山。你杀了我,你杀了我们,但你杀不尽大漠的鹰二十年、四十年,”臂缚在刀刃发出崩裂的声音,阿木尔沉声说,“大漠终有一日会迎来真正的大君”
  萧驰野在施压中同样爆发咆哮:“二十年、四十年,离北的狼永驻防线,来啊,”他赤红着双眼,森然地说,“这一次,下一次,我在茶石河畔等着你们,十二部永远跨不过茶石河”
  阿木尔的臂缚彻底断开,紧接着刀锋势如破竹,从正面结束了他的嘶吼。
  朵儿兰的呜咽戛然而止,随即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她爬起来,踩到裙摆跌在地上,又爬起来,攥着那把匕首冲向萧驰野。
  疾风扫过飞沙,刀锋骤然直指在朵儿兰的眉心。
  朵儿兰的发散落满身,她停在刀锋前,眼中的泪珠流淌不止,浑身颤抖,终于咬牙憎恶道:“杀了我萧驰野,杀了我”
  狼戾刀的血珠滴答在朵儿兰的眉心,混杂在她的眼泪里,模糊了这张脸。
  天尽头的晨曦刺破黑暗,黎明的薄光铺满荒芜的沙地。萧驰野的铠甲泛出细微的芒,他微微抬起下巴,汗水下淌。他对朵儿兰说:“离北铁骑,不杀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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