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匣[刑侦](224)
“林云市,我知道。”凌猎说:“但是在当地人眼中,黄名市和林云市算是同一个地方。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尹溪沉默。
凌猎又道:“我的队友去查吕东越的过去,顺便也了解一下你的背景。相信不久就能查到点东西。”
尹溪忍不住看向凌猎,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凌猎微笑,“如果你突然想到什么线索,随时可以来找我。其实你不用有太大的负担,你自己也说了,你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尹溪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地面,长发挡住了她的面容,没人看得见她此时的表情。
前往黄名市的队员分头行动,一组去吕东越曾经就读的黄名工程学院,一组去找吕东越的父亲。
吕家住在旧房区,一大片全是建了几十年的筒子楼,黄名市发展慢,这些老房子未来几年内都不会拆。旧房区住的大部分是中老年,天气炎热,很多人打着赤膊在树荫、楼道中打麻将。
“老吕,有人找!”
吕父中午吃完剩菜剩饭,刚坐在麻将桌边,就被叫了出去。他骂骂咧咧地剔着牙,以为是工友找他干活,一看,却是两张衣着整齐的生面孔。
他上下将人打量一番,这种气质的人在这一片可不多见。
队员出示证件,告知来意,吕父得知吕东越遇害,脸上松弛的皮抖了抖,手指夹着的牙签掉落在地。但也仅此而已了,几秒后,他沙哑地咳了两声,转身想回到麻将桌边,“死了就死了,他和我早就没关系了。”
队员忙道:“有些关于吕东越的情况我们想向你了解,麻烦你……”
“不关我的事!早就断绝父子关系了!”吕父非常不耐烦。他嗓门大,这一嗓子吼得附近打麻将的全看了过来,有人问:“老吕,咋了?”
吕父显然懒得解释,往牌桌上一坐,“继续!”
这种“老骨头”最难应对,我行我素,管你什么警察不警察,打搅他打麻将的一律爬!
队员没办法,这时正好凌猎打来电话问情况,一听吕父不配合,说:“这好办,那种老房子都有居委会吧?你们去居委会找两个大婶,把情况给她们说一下,请他们帮忙。”
半小时后,在大婶们的“教育”下,吕父耷拉着脑袋坐在自己客厅。队员直叹凌老师有办法,从断绝关系这件事着手,问起吕东越。
吕父可能这会儿回过味来了,对独子的死亡多少感到一丝悲伤,“他真的死了?怎么死的?”
队员没提那场大多数人都接受不了的婚礼,只说在公司搞的活动中遇害。吕父呸了口,“那他们公司得赔钱!他到底做什么工作啊?”
“营销策划。”队员说:“这也是我想跟你打听的,吕东越学的是理工科,黄名工程学院也算是不错的大学,他为什么要离乡背井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干和专业无关的工作?”
吕父沉默许久,苦笑,“他是想和我断得干干净净。他啊,瞧不起我,尤其是在他妈去世之后。他恨生在我们这种家庭啊。”
吕家条件很差,吕父和妻子都是从乡下进城来务工的,在这旧房区一住就是几十年,吕东越出生在这里,念大学之后每周还得回到这里。
吕父和妻子没有固定工作,吕父一般是在工地上干活,有时也给人当力工,这些年年纪大了,干不动了,经济条件就更差。妻子在餐馆做工,四十来岁就得病去世。吕东越念初中时没了妈,原本开朗的性子一点点变得内向。好在他学习一直很刻苦,在班上也算聪明,中考高考都发挥得不错,考上黄名工程学院时,吕父高兴得请了很多人喝酒。
吕父回忆不起父子俩发生过什么特别激烈的冲突,但相依为命那么多年,他知道吕东越瞧不起自己是个民工,更讨厌他没事就打麻将喝酒,喝醉了就在家里骂骂咧咧。
“我酒品不好,但我从来没打过他。”吕父为自己辩解,“他上了大学,能耐了,但他上大学的钱不是我出的?白眼狼啊,看到同学家庭好,同学的爸爸是老板,就瞧不起我这个打牌喝酒的老头子!但我犯法吗?我辛辛苦苦干活,休息时怎么就不能打牌了?”
队员听得一阵心酸,又问:“你们是什么时候断绝来往?”
吕父掰指头,“就他毕业一年后。”
第112章 白事(26)
队员问:“当时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什么会断绝来往?”
吕父说:“嘿, 我骂他不好好找工作。”
吕东越大学期间成绩中等,吕父一个粗人, 意识还停留在“大学生”一定能找到好工作的阶段。然而吕东越毕业后投了很多简历, 每天穿着西装出去面试,也在几家单位实习过,但全都没有做下去。一年时间, 吕东越竟然大半待在家里。
吕父简直无法理解,他一个小学文凭都能养活自己和一家人, 大学生居然不行?吕东越的待业和四年前考上大学的风光形成鲜明对比, 吕父觉得丢脸极了, 每天都骂吕东越, 在吕东越又一次离开实习单位时, 吕父出离愤怒,认为他就是不知道吃苦, 硬要拉着他去自己干活的工地上当民工。
吕东越被迫扛了一天建筑材料,当晚回到家中就与吕父爆发争吵。吕父让他滚, 他眼神阴冷地看着自己父亲, 咬牙切齿地说, 要断绝父子关系。
队员很是不解,他也总是和父亲争吵,但都和好如初, “吕东越走了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你没有想过和他和好?”
吕父猛吸一口烟,干涩地笑笑,“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 我后来越琢磨, 就越怕我这个儿子。”
“害怕?”
“他看我的那个表情, 根本不像在看亲人, 像看仇人。他那么狠我,我还非得把他留在家里?算了吧,这辈子没福气当父子,那就不当,总不至于当仇人。”
吕东越从家里搬离之后,住在群租房里,零零散散打过一些工,这些都是吕父听别人闲聊听到的。后来,吕东越不声不响地就走了,没说去哪里,也再没打过电话回来。
吕父经历了丧妻之痛,对吕东越的不辞而别还算看得开,但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还是哽咽了。
“我就不去看他了,他瞧不上我,等你们破了案,再通知我去把他的骨灰接回来吧。”
而来到黄名工程学院的队员也从吕东越的老师、当时的同学口中了解到念大学期间的吕东越。
“热情”是他最大的特点,他比较普通,外形和成绩都不算出众,家庭条件在同学中算是很差的。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与大家打成一片,班上、社团、学生会有需要出力的活儿,他都冲在前面,系里女生很少,搬东西去宿舍之类的也都是他帮忙。
但要说谁是他的知心好友,大家也都说不上来,他似乎和谁关系都不错,但真正交心的却没有。毕业多年,同学们对他的印象也渐渐淡去,所以“热情”成了他唯一的标签。
吕东越的室友之一现在是黄名工程学院的辅导员,他回忆起一件事来佐证吕东越的“热情”。
大三冬天,学校想改造东门最老的教学楼,那一片被圈起来,日夜施工。黄名又潮又冷,学校没有给工地提供供暖设备,民工们过得很不容易。
吕东越经常过去送热水,大家问到,他就憨厚地说父亲也是在工地上干活的,看到他们就想到父亲的不容易。而且送热水又不是什么大事,他就当锻炼了。
聊得深入之后,室友的记忆被渐渐唤醒,他皱了下眉,“我想起来了,吕东越也不只是待人热情,他其实胜负欲蛮强的。”
客观来说,吕东越不算聪明,而帮助别人又会占据他很多学习的时间,所以他的成绩始终上不去。每次考试之后,吕东越都会沉闷几天,一直待在实验室或者图书馆,大家跟他搭话,他半天才有反应。
但过不了多久,也许是自己消化了失败,他又会变得开朗热情。
室友后知后觉地说:“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和吕东越怎么没交上朋友。就那种,虽然关系不错,但不是兄弟的感觉。现在咱们聊这些,我有点明白了,他虽然人很好,但少了点真诚的意思。比如我考得差,我会跟兄弟抱怨,他只会一个人闷着。很自尊,又很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