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匣[刑侦](58)
离婚往往不是悲剧的终点,很多人就算名义上摆脱了人渣,人渣仍会纠缠不休。但孙姐就厉害在她身体好、会打。前夫被她打怕了,再不敢招惹她。
后来她起早贪黑开店,赚了不少钱,自己和孩子的生活越来越好。前夫则输得精光,想找她给钱,又被她追着打,从此远离了她的生活。
孙姐还帮助了不少像她一样被家暴的妇女,常跟受欺负的女人说:你就不能忍让,他们不过是欺软怕硬,一个个酒鬼赌棍,老娘豁出命,你看他怕不怕!
不过孙姐“闲事”管多了,还是吃过亏。她的腿被镇里一个男人打折过,季沉蛟看她走进店里,速度不减,却是一跛一跛的。
“您认识这个人吗?”季沉蛟拿出照片,“她叫刘玉纯,从主城来的,十二年前在牛旺工作。”
孙姐细看几秒,“这不是纯子吗?她咋啦?”
小镇的人不像主城那样关心“美帽皇后”案,孙姐一看就是不知道刘玉纯已经遇害。
季沉蛟心中一定,“她在您这里当过学徒?”
孙姐哈哈大笑,连忙摆手,“她跟我学过怎么熬鸡汤,但她不是学徒,我们是互相学习,她做的凉面特别好吃。”
孙姐滔滔不绝讲起十二年前那场相遇。
刘玉纯第一次出远门,即便只是到一个小镇,也对这里的风土人情充满好奇。她的工作很单调,在车间学习如何加工牛肉,在厂旁边的宿舍休息。工友们没事会打牌,她不喜欢。安顿下来之后,她尝试着在镇里游逛。菜市场、百货商店、小学、书店,哪里都去过。
工友们说不要去华灯街,因为全镇不学无术的人都聚集在那里。但她到底没忍住好奇心去了。
华灯街没她想象的糟糕,可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来到孙姐的店,吃过抄手后一下子就被浓郁的鸡汤迷住,想跟孙姐学习。
两个年纪相仿的女人,一边交流做菜,一边聊起各自的人生经历。孙姐很羡慕她有个老实温和的丈夫,她则邀请孙姐以后去主城玩。
鸡汤店二楼有床,刘玉纯总是晚上来,有时待得太晚,回去不安全,孙姐说不嫌弃的话就在二楼住。刘玉纯便留宿过好些晚上。
季沉蛟立即问:“唐红婷遇害那天,刘玉纯在不在?”
孙姐愣了下,“这我记不得了。你们是查那个女孩的案子?不可能的,纯子都不认识她。”
季沉蛟回头看副所长,副所长说:“我们排查的人里没有她,我记得很清楚。”
季沉蛟:“您还记不记得,刘玉纯最后一次来帮厨大致是什么时候?”
孙姐想了好一阵,“反正也是夏天,太久了,我确实记不清楚了。”
“那我换个问题。你们聊过唐红婷遇害这件事吗?”
短暂的沉默后,孙姐突然道:“啊!我想起来了,那姑娘遇害后,纯子只来过一回!”
季沉蛟追问:“她说什么?”
“她说被吓到了,暂时就不来了。”孙姐说:“咱也理解不是,别说她,我都被吓到了,我这店还关了几天呢。不过你们现在提起来了,我咂摸着才有点遗憾。”
“遗憾?”
“她还邀请我去主城玩呢,但那事情来得匆忙,我们也没留个联系方式啥的,再也没见过了。”
回派出所的路上,谁也没有说话,但车里的气氛竟像重案队会议室一般紧张。
下车时,副所长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颤意,“主城那桩案子难道真的和唐红婷有关?这次是不是能把十二年前的凶手也一并找出来?我,我……”
“副所。”季沉蛟拍了拍副所长的肩,“我们将尽一切可能还原真相。”
手机、笔记本组成一场视频会议,得知季沉蛟和沈栖在苍水镇找到突破口,席晚等人顿时振奋。
“也就是说,唐红婷遇害当晚,刘玉纯很可能在现场。她要么目击了唐红婷被杀,要么……她自己就是参与者?”连安巡也加入讨论,“不过刘玉纯是凶手的可能性很低啊。她和唐红婷无交集,而且她不像是能动手的人。”
沈栖说:“目击吧?鸡汤店的二楼能看到下面发生的事。”
“但当时全市都在关注这起案子,她为什么没有告知警方?不仅是当时,直到现在,直到她遇害,她似乎都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梁问弦说:“不合常理。”
席晚反驳:“我觉得可以理解,刘玉纯性格内向,看到这种事,她肯定害怕啊。告诉了警方,需要上庭作证,她不就暴露了吗?只有一个被害人,以现在判死刑的难度,基本不可能判死刑,到时候判个无期,加上减刑,出来报复怎么办?”
梁问弦:“你说的也有道理,但你忽略了一个问题,在刘玉纯的认知里,也许杀人就该判死刑。她可能并不明白量刑原则。”
席晚:“你杠我。”
梁问弦笑了声,“正常讨论,是吧队长。”
季沉蛟之前一直没说话,后背陷在椅背里,十指抵在一起,“在两起案子确实有关系的前提下,刘玉纯目击的可能比亲自参与大。但是,我刚在想,刘玉纯如果是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而凶手知道她的存在,为什么过了十二年才灭口?”
派出所和重案队的两处办公室一齐安静。
沈栖好一会儿才说:“凶手最近才发现刘玉纯?”
季沉蛟摇头,“就像一个案子,它刚发生时最容易侦破,越久越难。凶手在十二年后发现有一个目击者?概率太低了。”
梁问弦赞同,“而且前面十二年都没无事发生,突然杀掉刘玉纯,不是让他更容易暴露吗?”
沈栖抱头,“这……”
“你们认为刘玉纯是凶手?”安巡说:“有人为唐红婷报仇?”
季沉蛟没有下任何定论,只道:“我记得当年的调查报告里提过,凶手可能不止一人。”
梁问弦清着嗓子,“我来总结一下,在两起案子有关联的前提下,有如下可能。”
“第一,刘玉纯目击了唐红婷遇害,十二年后被灭口。”
“第二,刘玉纯是凶手,十二年后有人为唐红婷复仇。”
“第三,刘玉纯参与凶案,但是不是凶手存疑。被杀还是因为……内部灭口?”
沈栖倒吸一口气,“我想到了斜阳路的案子。甘鹏飞和辛易平不就是奔着内部灭口去的?”
安巡哆嗦一下,“不会真的和记克有关吧?刘玉纯也是‘观察目标’?”
两起案子的关联似乎又强了些。季沉蛟站起,整了整衬衣,“说不定还有别的可能。先围绕唐红婷来查吧,我去一趟苍水中学。 ”
夏榕市的几所重点高中每年考上名校的学生不计其数,只上了一本线的在自个儿学校都算差生。但是在与主城相隔两百来公里的苍水镇,学生们读到高中毕业就算到头了,进城务工也好,留在镇里做点小本买卖也好,大学?就算有人考上,去的也几乎是二本、民办。
但这也不是说整个苍水镇就没有天资聪颖后天刻苦的学生,可市里重点高中抢生源,成绩不错的学生往往经过中考考到主城。有的成绩差一点,但家里有钱,也愿意让孩子读书,勒紧裤腰带交赞助费也要把孩子送城里去。
久而久之,苍水中学的高中部剩下什么学生便显而易见。
季沉蛟到的时候,正是上课时间,但陆续有学生校门口出来,看样子不是去哪儿闲逛,就是有架要打。门卫像是早就见怪不怪,也不拦着他们。
校园里有好些女生结伴成群,吃吃小吃,聊聊八卦。
教学楼很旧了,至少十年没有粉刷维修过,也不知道十二年前,苍水中学是不是也是这般光景。
唐红婷在这里应当很孤独,是被排斥的另类。所有人都得过且过,学习是最不重要的事。只有她,将学习当做改变命运的手段。一次不行,她竟然回到这里,还想再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