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匣[刑侦](237)
季沉蛟丢掉沾着碘伏的棉签,看了看,觉得碘伏的覆盖范围太大了,碘伏是棕黄色,他想把多余的颜色洗掉,于是又沾了酒精,一点一点抹除。
凌猎彻底没了耐信,“季队长,你这是在办家家酒吗?”
季沉蛟:“……好心没好报。”
凌猎大笑,“就没你这么细致的,快快,纱布贴上。”
确实已经到最后一步了,季沉蛟剪下一块形状大小合适的纱布,仔细固定在伤口上,又按了好几下胶带,确保贴稳,“细致不好吗?换个人谁对你这么细致?”
说完,季沉蛟就觉得这话不对劲,但他也没多想,转身收拾桌面。
凌猎安静了会儿,忽然戳戳胶带,好像季沉蛟手指的压感还留在上面,“对啊,你怎么对我这么细致?”
季沉蛟收拾东西的手一顿。
凌猎:“难道你喜欢我?”
哐当——放纱布和棉签的铁皮盘落在地上,季沉蛟和凌猎都赶紧去捡,手指碰到一起,凌猎没动,季沉蛟火速撤开。
凌猎:“小季……”
季沉蛟捡起盘子,快步走到水池边清洗。
夏天的自来水冲在手上也很热,季沉蛟昏沉沉地洗完盘子,才想——我刚才走什么?
凌猎的话在脑海中回荡:难道你喜欢我?
荒唐。他会喜欢一只上蹿下跳,比猴更猴,比狗更狗的猫?
但凌猎问出这句话让他莫名生气。他冲了半天水也无法解释到底在生什么气。
回办公室的路走了一半,灼热的阳光在建筑物的阴影中退去,他站在背阴处,好像想到了一丝门道。
他在气凌猎用“难道”。
难道你喜欢我?
这是什么很值得惊讶的事吗?
凌猎已经不在办公室,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季沉蛟也不急着找他,把他迷你冰箱里最后一只雪糕拿出来吃了,降降心里的燥热。
对“难道”感到不满,那就是喜欢凌猎是顺理成章,根本不该质疑的事?
他喜欢一只比猴更猴,比狗更狗的野猫吗?也许不是喜欢,但凌猎在他这儿占了太特别的位置。他为了凌猎赶到丰市,谢倾给他放长假,他陪着凌猎在丰市查了一个又一个案子。
凌猎那天在车上讲述往事时,他觉得凌猎在向他寻求依靠和庇护,他也愿意给与依靠和庇护。
前阵子,凌猎发神经亲了他的额头。
今天,凌猎说难道你喜欢我。
好,很好,你比我还了解我的秘密。
肖乙顺的拘留时间正在一分一秒过去,证据却始终没有出现。他名下的所有产业合规合法,他自己的行踪也没有任何疑点,千宝从容不迫地扛下责任,凌猎、季沉蛟轮番审问他,也攻克不了他。
一个对死刑都毫无畏惧,甚至早就料到这个结果的人,是最难攻克的骨头。
四十八小时到,市局只能放人。肖乙顺不像很多嫌疑人那样露出得意、你们拿我没办法的神色,他很谦逊,还说如果警方之后有任何需要再次调查他的地方,他都会及时出现。
黄易气恼至极,“这就把他放了?”
副局长叹气,“我也很无奈。”
季沉蛟想起刚认识凌猎那会儿侦查的一起案子——十二年前,女孩唐红婷遇害,警方知道凶手就在混混中,但没有证据,只能看着凶手逍遥法外。
这次相似也不相似,暂时放肖乙顺自由,警方才有进一步取得证据的机会。
凌猎说:“肖乙顺回去之后一定会非常谨慎,但丰潮岛最后接的一批订单如果真是供应境外,他应该会想办法联系对方。”
黄易:“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没错,先派人在明面上跟踪监视他,然后逐步撤离,给他警方已经不再监控他的错觉。但暗中监视他的队员要跟上。”凌猎说:“看看他有什么动作。”
黄易立即安排队员,已经下楼了又赶回来说:“那个翁苛求现在情况稳定了,我们本来想让他在这边治疗到出院,但是黄名市想早点把他接回去,可能过几天就要走了,你们要不去看看?”
翁苛求和丰市警方、凌猎都算十分有缘,凌猎当然要去探望翁苛求,还要拉上季沉蛟。
翁苛求住在三院,两人路过时特意绕到“老沈盒饭”看了看,大门紧闭。
探望病人多少要带点礼物,凌猎没这个心思,季沉蛟把车停在三院附近的水果鲜花一条街。三院是丰市最大的医院之一,病人多,探病的人也多,水果和鲜花是最常见的礼物,小贩在这里开店,价格定得高,但客人仍旧络绎不绝。
凌猎拿起一个果篮,里面也就苹果、小番茄、香蕉、葡萄之类的普通水果,包装得漂亮一点,居然要两百。
“嚯,明明可以直接抢钱,却还要给你一个果篮,大气!”
季沉蛟:“……”
两人挑了会儿,季沉蛟看见旁边的花店,其实送花也不错,虽然不能吃,但看着心情愉悦。
凌猎:“那还是买水果吧。”
季沉蛟:“为什么?”
凌猎:“都是花钱,水果好歹能吃!”
季沉蛟被他这朴素的消费观逗乐了,行吧,那就买果篮。
离开水果店,凌猎突然在花店门口刹了一脚,看着人家店里那些娇艳欲滴的花儿。
季沉蛟:“再买一束花?也行。”
凌猎却摇摇头,“不是现在。”
什么不是现在?季沉蛟没懂,凌猎就推着他往住院部走去。
翁苛求的病房很热闹,黄名市来了好几个警察,包括那位老父亲般的支队长台禄。但凌猎还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尹溪。
季沉蛟与台禄互相寒暄,邀请彼此到自己的城市做客,尹溪走到凌猎面前,小声解释:“这些年只有我和翁警官在寻找真相,我想来见见他。”
说着,尹溪回头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翁苛求,“我本来对这个社会充满怨恨,也不相信警察,但是翁警官改变了我的想法。只要一想到有个和杨孝完全没有关系的警察,像我一样没有放弃,还差一点赔上性命,我就觉得人生还是有光明,活这一遭还是很值得。”
凌猎点头,“看开就好。今后有什么打算?”
“暂时还不能回黄名,要在这边协助调查。”尹溪说:“刚和翁警官约好了,回去之后带他去给杨孝扫个墓。继续做模特,等到警方宣布案子破了,我也该跟往事道别,开始新的人生了吧。”
翁苛求看见凌猎来了,连忙坐起来,凌猎把果篮递给他,他眼睛有些红,情绪激动,“凌顾问,这次要不是你,我就出不来了。”
凌猎:“我也要谢谢你,不然没那么容易控制住千宝。”
翁苛求只是普通的刑警,地下巢穴的那一幕对他来说是永生的记忆。台禄也来感激凌猎,眼泪都快出来。凌猎对这种场面其实有点怵,好在季沉蛟很会应付。两人待了半个小时就走了,凌猎在门口用手语对翁苛求说——后会有期。
翁苛求也回了同样的手势。
他们比手势时,季沉蛟就在一旁等着。这是个别人看不懂的仪式,季沉蛟觉得这是凌猎独一无二的温柔。这种应酬场合,凌猎不自在,也说不出好听的、感人肺腑的话。但是凌猎真正的关心不会缺席,这个手势比那半个小时的所有嘘寒问暖更加情真意切,无声胜有声。
离开三院,季沉蛟以为这就回去了,凌猎却说:“莫慌,去那边看看。”
他指的方向是卖水果鲜花的小巷子,季沉蛟就纳闷了,不是嫌贵吗?那还看什么看?
凌猎走到之前驻足的花店前,嗅嗅看看,老板娘连忙跑来,“去看多大年纪的病人啊?喜欢什么花?我给您介绍介绍?”
凌猎视线落在玫瑰上。像这种开在医院附近的花店,玫瑰其实很少,客人们更喜欢买那些祝愿健康的花。凌猎说:“我要那个。”
季沉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