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匣[刑侦](70)
凌猎淡定:“什么都没悟出来。”
“那咱们白跑了?”
“白跑了吗?你不是得到一把圆头圆脑?”
沈栖看看蒲公英,它们过于圆,跟着微风轻轻晃动,傻不溜秋的,好像在笑他也傻不溜秋。
沈栖:“……”
沈栖再一抬头,凌猎已经不见了。他深深怀疑,自己被凌猎耍了。
大规模排查正在苍水镇进行。
席晚汇报,同时满足唐红婷遇害后一年离开,此前行为类似章旭明,有混混经历,查出来的只有三十九人。考虑到年龄,再排除一下年纪较大的,则剩下十人。
席晚有些忧心,“但这么一查,我觉得可能还是会有疏漏,而且这种疏漏难以避免。”
季沉蛟:“嗯?”
“刘玉纯。如果刘玉纯没有遇害,且与唐红婷的死有关,她这种情况,我们根本排查不到。我们能排查到的,只有与章旭明有相似特征的人。”
静了一会儿,季沉蛟说:“你现在有空发我名单没?”
十分钟后,季沉蛟坐在车上,看完名单,“没有万越?”
席晚说:“谁?”
“也是个混混,以前在苍中读书。”季沉蛟对他有印象纯属因为老师们说,他是唯一一个洗心革面,现在过得不错的前混混,“他现在肯定不在苍水镇,早就出来读书了,不在那一年内吗?”
“我看看。”手机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半晌,席晚说:“你说的这个万越确实也离开了苍水镇,但是在一年半之后。怎么,你觉得他有问题?”
季沉蛟摇头。他只是在一堆陌生的名字里,对这个名字格外有印象而已。做人口流动调查之前,他和席晚讨论限定时间,从半年扩大到一年。但其实这是为了更加谨慎。跟唐红婷的死有关的人如果要逃离,会在更早逃离,等到一年两年后,那已经算不上逃离了。
“我去查下这个人。”席晚说。
季沉蛟正要开口,又听席晚笑道:“头儿,我相信你的直觉。我觉得长期与命案打交道的人都养出了某种感应,就像磁石会吸引磁钉一样。既然咱注意到了,就别放过。”
重案队开始核实名单上流动人口的现状,章旭明的案子是南城分局在主导侦查,季沉蛟便将监视李艾兵的任务交给了他们。陈菁了解完这姐弟俩的经历,忽生感慨,连神情也变得温柔了些。
季沉蛟察觉到了,“陈队,怎么了?”
陈菁摇摇头,“我也有个弟弟,只小我两岁,小时候可黏我了,得到什么好东西,都想着要给姐姐,嚷着要保护我,让我当公主。”
季沉蛟:“现在呢?”
“我这公主没当成,成了警察,他就不理我了。”
“?”
“别误会,我们没家庭矛盾。”陈菁解释,“但是我让他伤心了吧,因为长大后承担起保护责任的成了我。”
季沉蛟不了解陈菁家的情况,带入自己想想,如果自己也有个姐姐,那肯定不想姐姐受到丝毫伤害。警察这个职业有一定的危险性,自己应该也不会希望姐姐当警察。姐姐,就是该被家里的男子汉保护的。
“你弟是担心你吧。”季沉蛟说:“在弟弟眼里,姐姐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儿,都应该被保护。”
陈菁略显惊讶地看着,笑了笑,“季队,我发现你这人内心其实很柔软。”
李艾兵似乎知道自己处在警方的监视中,每天按部就班地生活,不再更新,会出门买菜、购物,上网只看剧。有时遇到警察,还会问他姐有消息了没。
季沉蛟感到他的按兵不动是在等待着什么。
苍水镇。
凌猎“戏弄”了沈栖后骑着三轮车来到镇南的新楼盘,这里修的是独栋别墅。开发商学夏榕市打造富人区,但乡镇没这么强的购买力,大部分别墅都空着。
凌猎的座驾虽然是三轮车,但一副看房的样子,也没人赶他。他随意溜达了会儿,看见迎面走来一位遛泰迪的老大爷。
泰迪冲凌猎直叫唤,凌猎:“啜啜啜——”
老大爷打量凌猎一番,嫌贫爱富的眼神十分明显,可又怕自己认错了有钱人,毕竟现在好些有钱人怕露富,非要把自己打扮成民工模样。
想了想,他主动搭腔,“小伙子,你要买这儿的房?”
凌猎笑道:“还没决定,先看看,您住这里?”
老大爷得意地昂起头,他最喜欢别人问他这问题,指着不远处的别墅道:“那就是我家。这小区好啊,安静、绿化好、安全,住着特别舒服,就是吧……”
凌猎顺着问:“嗯?有哪里不好吗?”
老大爷挤眉弄眼,“啥都好,就是贵!”
凌猎附和地点点头。
老大爷又看他,“小伙子,你自己买房?”
凌猎笑呵呵的,“您看我这哪买得起房?”
老大爷皱眉,“那你……”
“我爸妈在沿海做生意发财了,他们给我买!”
老大爷转阴为喜,眼神里多了一丝羡慕,“那好那好,你看中哪栋房了?说不定咱们还能做邻居!”
凌猎:“还在看呢。您这房是和子女一起住?”
“嘿!”老大爷显摆道:“我和老伴儿住!我孙子给我买的,全款!”
“哟!您有福气,孙子厉害,还懂得孝敬您。他做什么工作的?”
老大爷这下打开了话匣子,唾沫横飞地夸起孙子来。
“我那孙子厉害!你去镇里问问,谁不知道万越的名字!”
凌猎听得十分入迷,“您孙子叫万越啊?好名字!您取的?您可真有文化!”
万老爷子这是被夸得浑身舒爽,恨不得从万越还在他妈肚子里时说起。
万家本来没什么钱,万越父母在他读小学时就离了婚,万母瞧不上万父,和同乡去外地做生意,万越跟着万父生活,读完初中就没读了。家里也拿他没办法,只能看着他和社会上的混混搅合在一起。
万越十九岁时,万母突然回到苍水镇,说要带走他。那时万母已经发达了,妆容打扮一看就是有钱人,还嫁了个大老板老公。
万家舍不得万越,但万越自己愿意走。
万母花钱把只有初中文化的万越塞进国际学校,从零开始学。万越的叛逆期仿佛一夜间结束,开始认真学习。
他没参加国内高考,被万母和后爸送到国外留学五年,拿到法律和经管双学位,回来就进了大企业,在里面做法务工作。
万家本来以为孙子飞黄腾达后就瞧不上他们了,没想到万越每年都回来看他们,还买了别墅给万老爷子住。
这下万老爷子成了整个苍水镇最幸福的人,逢人便说万越是如何有出息,如何厉害。
万越在苍水镇人人皆知,少不了万老爷子的“功劳”。
“这房子真的好,住着也有面子。”万老爷子将凌猎送到小区门口,洋洋自得地搓搓手指,优越感尽显,“不过能不能住,还得看你家拿不拿得出那么多钱咯!”
凌猎:“再等个几十年看看。”
万老爷子听糊涂了,“等……几十年?”
“几十年后,万一我也有个像您家万越这样有出息的孙子呢?”
两人同时大笑起来。
而在夏榕市寸土寸金的金融港,高耸入云的写字楼里,万越看着助理刚送来的文件,走了片刻神。
夏榕第六医院,季沉蛟提着果篮和补品来到一间三人病房。住在里面的正是记克与陈辨安当年的同窗,也是重案队目前唯一能找到的同届健在者。
老先生的家人对警方仍然有些抵触,认为父亲大病初愈,不应该接受盘问。季沉蛟解释自己只是向老先生了解一下早年读书时的事,绝不是什么盘问。正好老先生想出来活动活动,听见季沉蛟的话,欣然接受。
今天天气不错,晴朗,却不过分炎热。住院部楼下的花园绿树成荫。季沉蛟推着轮椅,听老先生嗓音沙哑地追忆似水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