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朕皇陵远亿点(145)
呼吸吹到再敏感不过的眼珠上。
姬循雅手背上青筋骤然隆起。
此时此刻,他倒希望,被剜去双目的人是自己。
刀锋刺入身体的剧痛,总好过这若有若无,似近还远的折磨。
赵珩看他额角青筋一跳一跳的,轻笑着问:“还生气吗?”
姬循雅不答。
他想说不生气,又恐赵珩闻言立时抽身而去,可赵珩偏偏还含笑地望着他。
眸光溶溶,一切纠结的情绪在这双眼睛中都无处遁形。
永远都不说自己想要什么。
便压抑着,自我折磨着。
赵珩看他忍耐,觉得这也是好神情。
可他到底没那么狠心,吻就下滑,落到姬循雅唇上。
轻轻一点,他不提李默,只问:“燕君,若当日赢得人是君,君当为朕拟个什么谥号?”
又是这样,浅尝辄止。
喉结滚动了下,而后马上被主人狠狠克制住。
“我不会让你死。”姬循雅哑声道。
一字一句,笃定非常。
不是拿来哄情人的戏言,亦不是帝王的许诺,而是,在陈述事实。
赵珩弯眼,很有几分兴味,“哦?”
姬景宣该不会不舍得给他一个好谥号吧?
下一刻,眼前景致骤然颠倒!
赵珩挣脱不得,已经学会了在姬景宣面前既来之则安之。
于是,纵得本就贪欲滔天的权臣愈发得寸进尺。
头枕在姬循雅腿间,他的长发垂落,罩住怀中人的半身。
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姬循雅的手指下移,轻轻压住赵珩的喉结。
“陛下,你好天真,”那声音冷冰冰的,真如大权在握的帝王在面对自己昔日的仇敌,此刻的阶下囚,“若你兵败,我怎么会让你那么轻松地就去死?”
冰冷的触感随着二人贴近的地方蔓延全身。
奇怪的是,冷意却带来了热,冷热交融,逼得人发颤。
“臣会将你锁起来,”姬循雅柔声低喃,似沉溺在美梦中,“陛下不是喜欢臣送你的玄铁匕首吗?臣就拿那东西为陛下铸一条链子你说好不好?”手指轻擦,“就扣在这里。”
内里不要绒垫,赵珩若真成了阶下囚,他才不会心软,只拿玄铁做链,任由铁器将赵珩被囚后常年见不得光的肌肤磨出一圈圈红痕。
病态的低语在耳边缠绵不绝。
这不对,太不对了。
赵珩觉得自己应当表露出些厌烦或者恐惧,然而,他悲哀地发现,自己只感受到了兴奋。
姬循雅所言未尝不可,只是,被锁住的人要换一换。
可不待赵珩为自家将军的幻想添砖加瓦,姬循雅却一下顿住。
他如初梦醒般地住口。
他不去看赵珩的眼睛,只道:“殿试臣替你去。”
语毕,居然要起身离开。
第九十七章
赵珩闻言神情有一瞬古怪。
若殿试时姬循雅代他出现, 既坐实了姬循雅的弄权之名,又将因皇帝取代考官成为学子名义上的老师一事,截断士子对世家的依附, 与豪族交恶得彻底。
以姬循雅的心智, 不会想不明白。
赵珩眸光流转, 若有所思。
姬循雅要抽身,赵珩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浅灰色的衣袖瞬间被拉扯得极直。
姬循雅偏头看他,神情晦暗不明。
赵珩却大咧咧地仰脸朝姬循雅笑。
“将军。”赵珩笑吟吟地唤他。
袖子被攥在手中,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摇晃。
他们皆是贪得无厌,得寸进尺之人, 以赵珩对姬循雅的了解, 姬循雅做了这许多事,应当向他要些什么。
无论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剑指天下的权势,亦或者讨一个轻柔的吻,姬循雅都该向他索取。
赵珩将姬循雅不要的原因归结为,这一切他都唾手可得。
可姬循雅总该讨要。
“陛下。”姬循雅开口。
赵珩笑问:“卿是不是忘了什么?”
姬循雅定定看他。
赵珩眨眼。
这种轻佻的小动作由他做起来总显得格外好看, 不庄重,但极有生气。
是个能长命百岁的活人样子。
姬循雅就俯身,在他额角短暂地贴了下。
唇瓣冰冷, 同肌肤毫无缝隙地接触, 如与寒冰相接。
赵珩眨眼的动作一顿。
不对,不对。
姬循雅会因为李默的几句话借题发挥,此刻却大度得反常。
赵珩一把按住姬循雅的后颈。
姬循雅霍地抬眼, 眼神沉沉地看向赵珩。
无论是他还是赵珩,都还未尽兴。
将军身上任何一处都凉得像冰, 赵珩啧了声,只觉自己不是拥住了一个人,而是一把化作人形的刀刃。
手掌再往下,脊背宽厚,肌肉随着赵珩的触碰隆起紧绷。
炽热掩在坚冰下。
似,一触即发。
掌心游走,一路到将军腰间。
赵珩听得见,姬循雅滞重的呼吸声。
赵珩微微起身,亲密地拥住姬循雅。
他不动,姬循雅亦不动。
赵珩这样亲密无间地和姬将军贴着,发现姬循雅连心跳声都很轻缓,若非二人离得极近,他甚至感受不到后者心口的起伏。
赵珩忽地道:“景宣,你读过朕的起居注吗?”
姬循雅没有回答。
他在等待下文。
“你读过。”赵珩笃定道。
姬循雅这才开口,“读过如何,没读过又如何?”
当然读过。
自他醒来后,凡是与太祖有关文史书册,无论是正史,亦或者风闻,他皆仔仔细细地看过上面每一个字。
看赵珩问鼎中原,看赵珩成为天下之主,看他亲手亲手奠定一个天平盛世,看他成为名篆史册,流芳百世的明君英主。
看他与那些惊艳才绝的臣子友人的轶事美谈,看他珍爱亡妻,厚待与皇后所生的太子。
他从史书中看完了赵珩的一生。
那些辉煌灿烂的,与他无关的一生。
赵珩闻言轻笑了声。
他与他亲密无间,赵珩没骨头似地依附在姬循雅怀中。
赵珩将下颌抵在姬循雅胸前,仰脸笑道:“卿既然读过,当知道,朕是如何评价卿功过是非的。”
姬循雅看他,觉得赵珩此刻的笑容简直可恶。
不需明言,姬循雅已知道赵珩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赵珩下一句便是,“当年有人醉后问朕,陛下以为,燕君理政,最大的错处是什么。”
姬循雅居高临下,垂首便能看见一截雪魄般洁白的颈袒露在眼前,美好的线条流畅下滑,再往里,影影绰绰间,若有莹润的光泽。
很细,很长。
好像抬手就能圈住。
掐断。
姬循雅蓦地察觉到自己尚未平复的呼吸愈发重。
但他没有移开视线。
他抬起手,轻轻放到了赵珩肩上。
他动作幅度很小,仿佛怕惊到一个怯懦的小玩意似的,指尖绕住了赵珩垂肩的长发。
于是赵珩便没有理会这个小动作。
“陛下以为,臣的错处是什么?”
他明知故问。
太祖本纪中写得清楚。
赵珩赞他才智世间少有,赞他用人妥当,吏治清明,赞他用兵出神入化,可为当世第一人。
明明只是纸上文字,姬循雅却想象得出,那与他少年相识的人坐在他面前,侃侃而谈,笑颜粲然的模样。
而后赵珩话锋一转。
赵珩眸光含笑地垂下,饮了口酒,说:“他不够狠心。”
酒香满殿,醇厚绵长,吹得人醺醺然。
然而还有臣子闻言惊愕地看向赵珩,因为醉酒,来不及掩饰脸上的不可置信。
陛下说什么?
说姬循雅不够狠心?
在场诸人有不少昔年都随帝王入曲池,满池人头,鬼火飘荡,莹莹有光,若延药莲盛放,鲜血沿着地面铺设的砖石上的花纹四溢流淌,不似人间,却如坠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