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朕皇陵远亿点(149)
“滴答、滴答。”
雨滴自檐上落下。
冰凉光滑的手指在温热的肌肤上游走。
赵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忍了片刻,踹了他一脚。
只是操劳过度,反应难免比平时慢些,还未碰到身边人,便被抓住了脚踝。
五指收拢,严丝合缝地贴住。
“陛下。”
姬循雅柔声唤道。
赵珩活了两世,还是第一次听到姬循雅这么温柔的声音,当年姬循雅做公子时都没如此腻歪地唤过他。
脑海中警戒声大作。
方才俩人的接触,让赵珩微妙地意识到了些不对劲。
与他想象中的,很有出入。
赵珩掀开眼皮,“景宣。”
正看见姬循雅将一方帕子四四方方地折好,放入袖中。
赵珩定睛看去,瞳孔剧震了下,“景宣。”
“嗯?”
赵珩由衷地问:“你是不是有病?”
姬循雅轻轻点头,神情竟然透出了几分赧然。
还是那副,不胜羸弱,任君施为的模样。
赵珩刚升起了那点色心又因为身上的疼而被掐灭了。
皇帝陛下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却因为牵动伤处疼得呲牙咧嘴。
“陛下。”姬循雅忙去扶他。
赵珩道:“不对劲。”
姬循雅清凌凌的眼眸茫然地看着他,“什么?”
好像根本没听懂。
赵珩今日被他骗过好几次,说不出哪里不对,只道:“不对。”
姬循雅垂首,露出片净白的颈,“臣不解,臣明明事事皆按陛下的意思办。”
赵珩:“是,但……”
不待赵珩纠结完,姬循雅面带忧色地问:“陛下您腿上要不要紧?臣方才见有些红了,要不要传太医来,”
赵珩接口,“来看看?”
“来为陛下开些消肿去磨伤的药。”
赵珩深以为然,信手扯过一份被他批为狗屁不通的奏折,往姬循雅怀里一扔。
立刻被姬将军接住。
赵珩面无表情地说:“滚。”
姬循雅眨了眨眼。
他神情越无辜,赵珩就觉得大腿越疼,“不滚等着朕留你用膳吗?”
姬循雅朝赵珩感激一笑,“陛下仁德,已经留臣用过了。”
赵珩震惊地看着姬循雅。
谁来告诉他这等混账话是谁教姬循雅的!
若非他现在实在不想动,这时候已经摇晃着姬将军大声问:“你是被鬼上身了吗?”
不,姬循雅本身就厉鬼,谈何上身?
姬循雅曲起手指,轻轻碾过唇角,温柔地说:“多谢陛下盛情。”
震悚已经不足以形容赵珩此刻的心情了。
赵珩决定好好冷静一下。
帝王深吸一口气,拿最一本正经的语气道:“姬卿,你该回去了。”
姬循雅今日得了帝王的保证,从未觉得心情如此舒畅开阔过。
说不出的喜悦与暖意在胸口一点一点地扩散,直到蔓延全身。
他听到这话,微微抬眼看向赵珩,“臣在京中无处可去。”
赵珩闻言按住姬循雅的肩膀,示意他向推开了一角的窗户看。
窗外,层层阴云下,宫室楼阁叠嶂矗立,灯火长明不熄,灿灿生辉,如在天宫仙境。
“看见朕的寝殿了吗?”
姬循雅眸光一亮,乖巧回答:“看见了。”
赵珩心道放屁,根本看不见。
对于姬将军睁着眼睛说瞎话,皇帝陛下已经习以为常,勉力地拍了拍姬循雅的肩膀,笑道:“现在把朕杀了,你去住朕的寝宫。”
姬循雅:“……”
赵珩甚少这么阴阳怪气,可见今日确实把他疼狠了。
姬将军牵起赵珩的手,送到唇边轻轻吻了下,而后抬眼,轻声道:“臣不敢,那臣,就告退了。”
说完,仍旧不走,静静地看着赵珩。
赵珩意动,旋即恐故态复萌,立刻闭上眼,铁石心肠地回答:“卿自去,朕就不送了。”
冰凉的触感从掌中消失。
姬循雅起身,向前慢吞吞地走了几步。
亏得他生得一双长腿,走起路来慢得连九十岁老翁都不如。
姬循雅回头。
赵珩闭目。
姬循雅转头。
又慢悠悠地挪了两步,而后倏然转头。
赵珩依旧不为所动地阖着眼。
姬循雅眸光微暗,这次彻底转过身,快步向前。
将至门前,他又忍不住,轻轻转了下头。
倘这次赵珩再闭着眼睛,他想,他便这一个月……这半个月都不来皇帝面前自讨无趣。
他看见赵珩睁眼。
帝王以手撑颌,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就在他回头的瞬间,二人视线相接。
赵珩笑了起来。
第一百章
七日后, 瑶光宫。
礼部尚书陈宁无声无息地看了眼面前人,不待对方与之对视,又倏地垂下头。
年逾半百的尚书大人本已做好了可能会与陛下一同监考的准备, 谁料, 谁料来的人竟是姬循雅!
他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姬循雅从头到脚都写着离经叛道焚书坑儒八个字, 这样的人,居然是代替陛下的主考官之一。
即便是北地,初秋的白日亦不冷,陈宁鼻尖却沁出了层细密的汗。
“陈大人,姬将军。”属官的声音打断了此刻诡异的沉默。
姬循雅抬眼。
陈宁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
那属官道:“两位大人, 诸学子已至, 皆在瑶光宫外等候。”
陈宁看向姬循雅。
他与这位姬将军素无往来,但其嚣张跋扈的行事早已朝野闻名,故,陈宁一切以姬循雅马首是瞻,生怕得罪了他一点。
姬循雅开口。
陈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乱臣贼子说话时却出奇地彬彬有礼,与传言中大相径庭, 比起征战沙场的武将,其实更像个温润的世家公子,“廷试一应流程我并不熟悉, 陈尚书请在前。”
陈宁愣了一息。
姬循雅是不是在同他先礼后兵?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姬循雅实在和他这么做的必要。
陈宁斟酌道:“将军厚礼,下……我实在惶恐。”
姬循雅道:“尚书过谦了,既然陛下亲自下诏令尚书为主考之一, 尚书定然学养深厚,远超朝中诸臣, 尚书请。”
姬循雅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陈宁自然不可能再推辞,便道:“那我便厚颜主持了。”
姬循雅微一颔首。
陈宁扭头道:“让考生们进来吧。”
等在外面的学子们俱屏息凝神地等候。
不多时,传令声次第传来。
“宣诸贡士进殿——”
众人心中一凛,皆提起精神,鱼贯而入。
待诸人进殿,陈宁净手持香,恭恭敬敬地朝正殿上悬挂的画像下拜。
画像上中人面容清矍,虽是画像,一双眼睛却如悬珠般明亮有神,微带笑意,颇有几分仙风。
乃太祖之师,白岳。
姬循雅面无表情地移开是视线。
殿内黑压压地跪下。
陈宁余光瞥见姬循雅在一旁正大光明地站着,嘴里阵阵发苦。
但,陈宁心道,陛下都管不了,他操这些心做什么?
他长拜三次,起身将香插入香炉中。
而后一展文卷,高声宣布殿试禁令。
诸如不准窥探邻桌策卷、未经巡考、主考官允许不得擅自起身离开、不可出声、不可随意递送笔墨等等十几条。
一口气说完,陈宁便要宣布考试开始。
姬循雅上前半步。
陈宁住口,有些奇怪地看了眼姬循雅。
旋即又很担心,这沉默无语了大半个时辰的姬将军不会终于要发难了吧?
“传陛下旨意,”姬循雅道:“本次恩科与以往任何一次皆不同。策卷在交上来后,皆会被糊住姓名,交由书吏撰写后再转呈诸评卷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