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朕皇陵远亿点(172)
姬循雅道:“陛下是如何答复的?”
他神色平淡,仿佛浑然不在意。
然而,以姬循雅对赵珩的了解,不猜都知道帝王应答了什么。
赵珩也知道。
但姬循雅明知故问。
就说明他在意的根本不是赵珩的回答。
赵珩伸手,以指尖轻轻在姬循雅面上一揩,半哄半逗,“朕说,国赖忠臣良将,姬将军既是国之股肱,又是朕的心上人,朕有将军一人足以,不需其他。”
第一百一十四章
姬循雅反扣住赵珩的手, 送到自己唇边,张口咬了一下。
不轻不重,湿热的吐息扑落到肌肤上, 缓和了尖齿刺入皮肉的疼。
赵珩没养过蛇, 但北澄林木繁茂, 多蛇虫,伽檀就爱养蛇,赵珩偶尔会逗弄缸碗中那些色泽艳丽的小蛇,伸出一只晃来晃去,成功引得一条蛇骤然扑来,咬住了他的指腹。
赵珩晃晃手, 非但没晃开, 反而令蛇咬得更紧。
他好像也不嫌弃疼,少年拿那双英美秾丽的眼睛看向伽檀,很有几分委屈地告状,“你养的蛇咬我。”
说着,挪动手指给伽檀看。
若有血珠渗出。
每每这时伽檀都会双手抱臂一言难尽地望向赵珩。
两人无言地对视几秒,终究是伽檀先移开视线, 熟练地捏住蛇头,将赵珩的手指“救”出来。
伽檀养的蛇都有毒,只是这样能被赵珩随便碰到的几条毒性都很轻, 伽檀倒也不怕赵珩死在自己眼前, 他扫了眼尚在渗血的伤口,少年人皮肤白皙,伤痕就显得格外狰狞。
伽檀深觉赵珩手欠, 意有所指地问:“公子,我听闻中原有句话叫引火者必烧身, 不知作何解释?”
赵珩笑眯眯道:“你几时也学得他们说话那般迂回了?”他信手扯了块丝绢擦血。
伽檀也笑,“公子,”他捏着蛇头,冷不防拿蛇往赵珩眼前一凑,后者毫无防备,乍见一个尖牙怒张的红口,下意识向后躲了下,“我是怕你被蛇毒死。”
赵珩拍开伽檀的手,“难道你这有毒蛇?”
“我这自然没有能危及阿珩性命的毒蛇,”伽檀把蛇扔了回去,“旁处,”他轻笑,“可说不准。”
烛火下,姬循雅漆黑的眼眸依旧冷凝暗沉,既像是一池深不见底的静水,又像块笼了霜的石头,阴冷沉郁兼而有之,并不似活人的眼睛。
他的确,引了一条蛇来。
赵珩动了动手指。
与当时咬住他手指的小蛇不同,姬循雅很顺从地松开了他。
他的手指便上移,指腹一路碾压过冰凉的肌肤,悬在姬循雅眼睛上,欲碰不碰。
姬循雅一动不动,轻声唤道:“陛下?”
他这幅任君施为的模样实在太有欺骗性,赵珩看得心中文火炙烤似的热。
姬循雅话音未落,他便以指尖压住了姬循雅的眼皮,沿着蜿蜒折叠的曲线向眼尾一勾。
后者只静静地看着他,并未询问原因。
赵珩笑道:“怎么不问朕在做什么?”
姬循雅依言道:“陛下在做什么?”
赵珩认真地说:“找东西。”
姬循雅极自然地握住了赵珩的手,将五指插-入指缝中,压在自己膝头,“陛下要寻何物,臣愿意为陛下分忧。”
“蛇的竖瞳。不知卿可见过吗?”
姬循雅知道赵珩在逗他,自然不会恼怒,温柔一笑,道:“臣未见过,却听人说,在安置太祖陵寝的山中曾逃窜出一只巨蛇,历经不知几百载,早已修成了能化作人形的妖物。”
他看向赵珩,眼中若有暗火涌动,“若陛下看见那妖物,兴许可见人面蛇眸。”
蛇妖影射的是谁不言而喻,赵珩故作惊叹,“妖物已出,或乃不吉之兆啊。”
姬循雅的声音愈发轻柔,“陛下乃天子,周身自有龙气萦绕,”他攥着赵珩的手往内里探去,“若以身渡之,何愁妖物不除?”
原本笑着与姬循雅打趣的赵珩额角迸出一条青筋,忍无可忍,“姬景宣你给朕适可而止!”
“陛下。”姬循雅柔声唤道。
赵珩这几日不知上了他多少次当,早已练就得心如铁石,只冷笑三声,拒绝得断然,“不行。”
姬循雅黑沉沉的眼眸直直望着赵珩,“陛下,”他想讨好般地蹭蹭赵珩的面颊,帝王犹豫一瞬,又狠下心退开半尺,“陛下。”
赵珩道:“景宣,凡事过犹不及。”
他觉得自己简直可谓苦口婆心。
自从两人互通心意后,姬将军在赵珩眼中几乎完美无瑕,唯独太过腻人这点,令他既苦恼,又……受用。
毕竟对赵珩而言,姬循雅愿意无时无刻不腻着他,实在极大地满足了皇帝陛下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姬循雅垂眸。
睫毛太黑,密密匝匝地压下,几乎泛出了点寒意。
然而他神色却柔和。
灯火暗淡,姬循雅小半身子都在暗处,他着一身雪白的寝衣,衣袍下摆铺陈于席上,如同泥沼中开出了朵不染污秽的花。
赵珩蓦地想起他与姬循雅初见时,姬循雅矜持守礼得近似孤傲,高不可攀。
此刻,当年那个冷漠疏离的姬氏公子跪在他面前,求他赐一夕温存。
赵珩不得不承认,他是,心动的。
但他深吸一口气,回答道:“景宣,适可而止。”
他怎么也想不到,姬循雅居然如此索求无餍。
姬氏族训令其族人皆克己节制,可纵然压抑多年,反噬起来也不该……不该这样厉害,姬循雅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拉他沉沦。
姬循雅眸光颤了一瞬。
看得赵珩心口也颤了下。
姬循雅轻柔的声音刮过赵珩的耳廓,“陛下或许不解,臣为何这般欲壑难填。”
赵珩想苦笑,“朕并无指责卿之意,只是觉得纵欲伤身。”
这倒是实话。
赵珩虽是个风流多情的天子,于酒色上却很克制,浅尝辄止而已,除了权欲,他甚少放纵什么欲望。
“臣亦知晓臣秉性不佳,行事有失体统,”不等赵珩反驳,姬循雅就倾身贴近他,喃呢般地低语,“陛下,臣幼时姬氏内彼此倾轧,臣因此被囚于暗室多年,不见天日。”
他语气并不沉痛,平淡地仿佛在说旁人的事情,只音调愈发低了,灌入赵珩耳中,几乎引起了阵阵战栗。
赵珩想阻姬循雅的动作猛然顿住。
他霍地抬头,目光中流露出了几分不可置信。
姬循雅说什么?
因为当年姬氏彼此倾轧令他少年时被囚禁?!
赵珩清楚姬循雅不会拿此事扯谎,一时间心虚激荡,岂止惊怒二字可以言明。
姬循雅望着这双情绪激烈碰撞的眼睛,低柔道:“姬衍未继位之前,燕国便有权臣乱政,”他顺从地贴着赵珩,被咬出几分猩红的唇弯起,“而这位连名字都不曾留下的权臣,正是臣的外祖。”
他能感觉到捏住他下颌的手指陡地一紧。
而后赵珩立刻反应过来,动作轻得仿佛并非贴着个凶神恶煞的鬼,反倒像捧着一斛价值连城的明珠。
余下的话,即便姬循雅不说,赵珩也想得明白。
因为姬循雅格外特别的身份,姬衍掌权后,当然容不下这个既非同自己心爱女人所生,身上又流着他憎恶的,乱臣贼子的血的余孽。
可杀一个尚未记事的幼子,实在无甚必要。
留下,又令姬衍心生反感。
“姬衍厌恶臣,但还没厌恶到想将臣杀了,可将臣抚养长大,日后臣为自己的母家报仇岂非给自己平添麻烦?”姬循雅语调柔软缠绵,好似在给赵珩讲一个诡魅艳情的故事,“后来不知是谁,为姬衍献上了一个绝妙的注意,他说:‘小公子体弱,见不得风,不如放在房中安养。’”
将幼子囚于房中,不令人教其说话,更不准其读书识字。
长此以往,人虽渐渐长大,心智只如幼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