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朕皇陵远亿点(159)
语毕,再不发一言。
姬循雅霍地看向赵珩。
赵珩本听得津津有味,暗叹这位李世子要是不做世子了,以后去唱戏也不是不行,接触到姬将军冷凝的视线时身上一紧,“将军,朕冤枉,朕醒得比你还晚。”
若是他七年前就醒了,岂能容姬循雅领兵犯上?
姬循雅温声道:“陛下,臣实无容人雅量,请陛下降罪。”
语毕,将赵珩放倒在塌上。
话虽说得人不寒而栗,动作却很轻柔。
赵珩一把扯住他的衣袖。
姬循雅看他。
赵珩道:“别出人命。”
姬循雅又将榻前帘栊放下,也不知应允了没,径直转身而去。
赵珩按了按太阳穴。
这位九江王世子……他轻啧了声。
挑拨皇帝与权臣的关系,直至,将皇帝逼到无路可退,只能选择与他合作。
只是……赵珩心道,他有没有想过,还有其他王侯在外?
想挟持天子的人,不止九江王一个。
倘他真与姬循雅决裂,也未必只有李默及其父一个选项。
李默本垂首站在门口。
忽听一阵脚步声。
不紧不慢。
“嘎吱。”
门被推开。
李默还未来得及流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寒光骤然掠过眼前!
太快了,根本来不及防备。
在那一瞬间,唯有放大的瞳仁映出了向他而来的利器。
是,剑锋。
第一百零六章
剑锋迎面而来, 清光凌厉刺目。
“唰——”
有什么东西擦过他的脸。
冰凉的,剑锋太快太疾,以至于剑刺向他的瞬间他只感受到了面颊微微痒。
旋即才是皮肤被割破的痛楚, 温热倏然涌出。
是血!
鲜血汨汨流淌, 打湿了他颈边的衣料。
向来沉静柔美的眼眸在生与死之间本能地发颤, 神魂在姬循雅放下剑的那一刻方稍稍回笼。
鼻尖涌动着血腥气,李默瞳孔放大,他确信,姬循雅是真的想杀了他。
也真的能杀了他。
待回神,他虽面色如故,后颈上却已覆盖了一层湿淋淋的冷意。
姬循雅收剑回鞘, 剑身与剑鞘相接, 发出一阵泠然清越的鸣响。
他冷淡地瞥了眼仍因受惊有些怔的李默,“陛下休息了。”
姬循雅清楚非常,李世子在赵珩心中的地位连微末都算不上,他只偶尔拿李默对赵珩的亲近来小题大做,根本不曾真正在意过李默。
杀之虽不可惜,但留之尚有用。
赵珩此生最厌烦公私不明, 因私废公,今日他若因私情杀了李默,等下面对赵珩, 却有些棘手。
他并非惧内, 只是,不愿意多费口舌与赵珩解释,而已。
更何况为了个李默伤到二人难得稳固的关系实属不智, 昔年同赵珩亲密无间如兄如友的崔平宁他都未杀,又如何暂时容不下李默?
“李世子的满腹赤诚, ”姬循雅微笑了下,“皆未被陛下所知,当真可惜。”
他的语气绝非挑衅,相反,带着种世家豪族已经刻进了骨子里彬彬有礼。
因为,李默连被他挑衅的资格都没有。
李默轻而又轻地深吸一口气,竭力让对方看不出端倪。
比起对死的恐惧,更让李默难以接受的是姬循雅看他的眼神。
居高临下的、不以为意的,轻蔑至极的眼神。
那不是看对手的目光。
姬循雅根本不屑于视他为对手,无论之于权位,还是之于,此刻寝殿中被迫安睡着的,象征至高权势的帝王。
长袖中的手指猛地收紧,李默微微抬起下颌,毫不畏惧地面向姬循雅。
视线重新落到姬循雅身上,李默却又怔然一息。
武将今日未着甲胄,亦未穿官服,仅一身常服出入宫禁。
他衣饰本极一丝不苟,此刻腰带却略有些散乱,显然是被人拉扯过,也不知是扯他衣带的人手上腻了太多湿汗,一时又用不得力,没能解开他的衣服,还是匆忙之下,姬循雅随意地将腰带系上。
亦或许,两者皆不是。
是姬循雅故意为之。
他的发冠亦被拆下,只剩一根发带勉强将长发束起,黑发在风中微微摇荡,愈显得冷冽肃杀。
不需言明,任谁都能看出方才姬循雅同皇帝做了什么。
李默心中清楚皇帝受姬循雅所迫是一回事,亲眼见证了又是另一回事。
他心思转得飞快,只一息便想到了该如何应对,压下了那些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来由的复杂情绪,只咬牙道:“无耻之尤。”
半是作伪。
半是真心。
姬循雅不耐地半掀眼皮,扫过李默。
“陛下允准,”姬循雅实在厌烦李默在赵珩面前惺惺作态,偏生皇帝的确更偏好温和柔婉的性情,他手指又忍不住搭上佩剑,“这句话还不配李世子来说。”
姬循雅竟说得如此直白!
简直已经摆明了态度,他就是乱臣贼子,就是欺辱君上,诸位公卿,当如何?
李默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两下,正要开口,却听内里传来一道倦倦的声音,“来人。”
二人同时噤声,不约而同地向内殿看去。
一直在正殿装聋作哑的韩霄源终于动了,小跑着上前,隔门道:“陛下,奴婢在。”
赵珩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韩霄源?”
韩霄源垂首,“是奴婢。”
深得帝王宠信的宦官貌若恭敬,从脖颈到腰都仿佛没什么骨头一般地弯着,一派奴颜婢膝之态。
李默心中却有些别扭。
皇帝明知道他在正殿,但只唤一奴婢,未免有几分轻视的意味。
然而转念一想皇帝也没叫姬循雅,心绪居然诡异地稍平。
赵珩真怕自家将军脾气上来真把李世子杀了,道:“朕头晕,听不得声响,让两位大人都回去。”
韩霄源道:“是。”
他转身,依然毕恭毕敬地垂着头,“姬将军、李世子,陛下所说的两位大人都听见了,请两位大人为了龙体考虑,请先回去吧。”
李默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但似乎碍于姬循雅在场,欲言又止。
他担忧地转向内殿,余光却瞥了眼姬循雅,只轻声道:“是,请陛下万要保重龙体。”
姬循雅冷冷地看了李默一眼。
装模作样。
纵然知道赵珩看不见,李世子还是朝内殿的方向见了礼,这才转身离去。
姬循雅见李默若有回头的打算,似无比忧心皇帝,又恋恋不舍,只不过因他还站在原地,只得离开。
步履缓慢沉重,活像在寝殿扎了根!
姬循雅神色愈冷,不需太多时日,他必然将赵珩身边这些“芝兰玉树”尽数削株掘根,料理得干干净净!
他冷笑一声,径直推门而入。
那边,有宫人引李默离开。
秋日风凉,吹得颈上冷汗越发阴冷,寒意直直地往脊骨上刺。
李默正要拿出手帕,动作却猛地顿住。
一线乌黑的东西在他肩头飘飘荡荡,随着他的动作,被风轻轻卷落。
是,他被姬循雅削断的长发。
攥手帕的长指蓦然收紧,碾得指腹一片青白。
姬循雅对皇帝,居然真在意到了这种程度。
送李默出宫的侍人见这位素性温和的李世子神色古怪,先是彻骨的寒,而后忽然扬起了抹笑意,宫人忙低下头去,只当什么都看不见。
李默讥诮地想着,从一开始,他父王妄图以重兵威之,以利诱之,想与姬循雅合作共谋天下的想法就不能实现。
姬循雅视皇帝为鼎中禁脔,绝不可能与旁人共享。
无论是权势,还是皇帝,姬循雅都不会罢手——只能去抢,去夺!
李默哑哑地笑了声。
他脑海中突然映出了皇帝的影子。
他方才所谓救命之恩并不假,但也不能完全真。
当年李默随其父九江王入宫时,的确坠入池中,被当时尚是储君的赵启命人捞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