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神断(150)
穆清彦如此,不过是想低调行事,一面打草惊蛇。
这次没带高春高冬,让二人留下掩人耳目,闻寂雪陪他去芦盂县。
当天赶到芦盂县,待得夜色漆黑,在闻寂雪的帮助下,穆清彦潜入赵家。此刻的赵家堂屋内设着灵堂,摆着三具棺木,赵妻搂着女儿在盆内烧纸钱,嘴里絮絮叨叨,夜风吹动白幡,火光明灭,森然恐怖。
穆清彦站在角落暗影之中,发动异能,开始回溯——
原本以为赵永延只是对杨智隐秘有所察觉,但能要挟到令杨智起了杀心,绝非小事。兴许,赵永延手中握有把柄也未可知。因此,他专程赶来芦盂县,查探一番。
他直接将时间回溯到赵家刚入住宅子的时候。
这宅子并非老屋,是后来购买的,若真有要紧东西,赵永延有可能会藏在这里。
果然,在赵家入住不久的一天夜里,赵永延从柴房里拎出个破旧的木箱子。木箱子揭开,里面套着另一个小木箱子,他将小木箱子打开,借着油灯,看清了里面竟是一件儿男式的蓝色衣裳,那衣裳上不知沾了什么脏污,一块一块黑褐色痕迹,迎着光亮,似干涸的血迹。衣裳下面是一双男式布鞋,这鞋子是蓝缎面儿的,跟衣裳一样,溅落了点点黑红痕迹,但鞋底是手工纳的千层底,几乎整个儿都是黑红颜色。
赵永延将箱子又盖上,上了锁,然后就地在柴房挖坑,把箱子埋在里面。
穆清彦自然认得,那是杨智行凶当晚穿的衣裳。
依着杨智为人,行凶后回到住处,定然第一时间就要处理这些带血衣物,当时又正半夜,赵永延怎么能弄到这些东西?毕竟,杨智绝不可能将带血的衣物丢弃或掩埋,以火焚烧是最大的可能,那么,赵永延能藏匿血衣做把柄,对于杨智当晚行凶之举,哪怕没亲眼目睹,也是有所预料。
但他还是不够聪明,以为咬住杨智就得了长久财路,却最终因贪婪送了性命。
那么,杨智已经杀了赵永延,接下来会做什么?
其性子谨慎,短期内都不会再轻举妄动。
穆清彦只能逼着对方行动。
比如,若赵妻要出售宅子,杨智还能按耐得住么?
穆清彦把这事儿交给陈十六办,毕竟跟县衙打交道,陈十六的身份还是很有便利。陈十六听了计划,对于引人入彀很感兴趣,跟县衙接洽的事儿也接了。其实不难,既有邱家财力打点,又有切实功绩,县衙也乐得配合。
接下来就是布局。
想要赵妻出售宅子,只能走偏门,闹鬼!
人死后要在家停灵七日,赵妻每晚都要守灵,一开始面对丧事,又慌乱又无助,可惊慌过去,夜深人静,她回想起这几年的日子,竟也有种松口气的感觉。不能生儿子,这是大罪,压得她透不过气,在家里不敢吃不敢穿,不敢大声说话,女儿受了委屈也不敢护着,还要时时提心吊胆,唯恐哪日被扫地出门。
如今,公婆没了,丈夫没了,她却觉得轻松了。
她盘算着,母女两个有宅子,那另一半屋子出租,每月都有租金,赵永延在杨家铺子里又有分红,足够母女俩生活所需。她在寻个活计做,日子也清闲。只是没了男人,孤儿寡母难免受人欺负,好在杨掌柜肯关照她们。
一阵风吹来,灵堂里的蜡烛被吹灭了,棺材哐当哐当晃动,似乎还有呼唤之声。
赵妻瞪大了眼睛,大叫一声朝外跑,被绊了一下,摔晕了。
第177章 拖拽惨死
家中出了闹鬼之事,颇为折磨。
赵妻不敢声张,也是有几分心虚。此番公婆丈夫误食毒蘑菇,尽管不是她采来的,饭菜却是她做的,更甚者,一家子唯有她跟女儿幸免于难,好似也是一种罪过,外头不少人也暗中非议,乃至说她毒妇的也有。
赵家没什么近亲,远亲都不亲厚,加上有邻居仗义执言,又有杨智说话,才没人逼迫或告官。
如今家里闹腾起来,赵妻却是怕了,怕公婆怨恨她,又怕丈夫要带她去地下作伴。
七日停灵结束,将棺木下葬,她便放出风声。只说孤儿寡母没有依靠,要回娘家那边生活,宅子打算卖掉,定的价格不算太高。
尽管宅子里死了人,但县城中房子紧俏,问询者颇多。
杨智也露了面。
杨智自然不会一来就说要买房,而是先关问赵妻是否有难处要用银子,然后才说买房,并给出高出市价的数目。赵妻不是贪婪之人,遑论记着杨智的恩情,只按先前数目与他商定了。
又三日,赵妻已搬离。
杨智收了钥匙,独自来看房。
正是白日里,他将院门紧闭,便在各间屋子搜寻。赵妻是节俭惯了的,走时把桌椅板凳尽数搬走,屋子空空荡荡,还给打扫了一遍。杨智主要扫视房梁和地面,他猜着赵永延将东西藏于家中,寻常人能翻到的地方,必然不会选择。房梁上没有藏东西,各个屋子的地面铺着土砖,十分齐整,没有挖掘的痕迹。又看砖墙,但凡缝隙都一一探过,并无所获。
杨智凝眉,又搜寻院子各处。
最后,他看向灶房、柴房。
终于,在柴房地面有了发现。屋子门后的位置压了一块石板,门一开刚好遮挡,以至于一开始没注意到。将石板撬开,下面刚好埋着一只箱子。箱子带锁,他拿石头砸开,终于看到里面带血的衣裳。
“哼!”杨智冷笑,将木箱子抱到灶房,打算一把火烧了。
他身上早预备了火折子,刚取出来,却听一连串响动,似有人翻院墙进来了。尽管没看见是什么人,可他立刻便心有不妙,当即也不顾察看,吹起火折子就要毁灭物证。
啪!一枚石子破空射来,正中他手掌,他只觉得掌心大痛,手不由得松开,火折子落在地上,而他的手掌已然嵌入一枚莲子大小的石子儿,鲜血直流。
“杨智!物证俱在,看你如何狡辩!”一群衙差堵住房门,陈十六站在门外,目光扫过屋内情形,冲当地县衙的捕头点头:“辛苦了!”
捕头收了不少好处,又得了县令指示,自然好说话,当即一挥手:“锁了!”
立时便有两名衙差拿了铁锁铐,将杨智脖颈套住,双手捆缚。
杨智惊慌之后,还想狡辩:“李捕头,你们这是做什么?我……”
陈十六嗤笑:“杨智,你是聪明人,我们既然直接拿人,岂会无凭无据。你面前的木箱子里是什么东西,你难道不知道?还是以为,你借助毒蘑菇毒杀赵永延之事,能瞒天过海?”
杨智并不认识陈十六,看其穿着行止,像是富贵公子。
他一脸无辜茫然:“你们定是误会了,我跟赵永延乃是好友,他还是我铺子的二掌柜,我如何会害他?再者说,他家是误食了毒蘑菇,与我何干?”
陈十六就等着他这话呢,当即笑道:“与你无干?赵家那个叫小芳的小丫头,她采蘑菇的地点在刘家茶园,当天你可在那里呢。小芳可是看见你了,那附近除了你,也没别人。更重要的是,小芳采蘑菇的那一片,只有无毒的白蘑菇。刘家人却说,你曾往茶园另一边去,那里也有蘑菇,就有不少与白蘑菇类似的毒蘑菇。”
“无凭无据……”杨智死不承认。
“别急呀!”陈十六这回可是十拿九稳:“跟小芳一起采蘑菇的还有两人,其中一个叫张小花的,她爹在刘家茶园做工,认得你。她就看见你往小芳的竹篮里放蘑菇。”
那小姑娘的确看见了,只是并没真的看见是放内放蘑菇,而是远远儿见到杨智的身影。杨智是刘家女婿,所以杨智出现在茶园很正常,她根本没多想,哪怕是后来赵家出事,她也没觉得其中有什么问题。
陈十六这话是诈杨智的。
杨智的确狡诈,可他现在是“人赃并获”,心里正焦躁的厉害,被陈十六一诈,自信摇摇欲坠,脸色也终于绷不住,显出几分苍白,又透出狰狞之色。
“赵永延,他贪心不足,死有余辜!”杨智惨笑,盯着陈十六:“你是谁?”
他才不信县衙这些废物能抓住他的把柄。
“我?我姓陈。你也别不甘心,邱老爷请了穆兄来查案,能从穆兄手里逃脱的凶犯,我还没见识过呢。”陈十六心里十分得意,也极为畅快。
“穆、清、彦。”杨智怅然一叹,纵然再不甘心,也知道无可奈何。
杨智着实是个聪明人,才刚被激的承认跟赵永延之死有关,马上就意识到中计。之所以没有继续辩解,只因再无优势。赵永延之事或可狡辩不认,但邱宝珠之事却脱不得身。他特意选择白天前来寻找血衣,就是为反其道而行,怎知早有人疑心了他,布下一个局等他来跳。
这身血衣,他辩解不得。
衣裳的料子算不得名贵,却也是好绸缎,且是邱家绣娘做的。那一年他十八岁生辰,长嫂邱宝珍送了两套衣裳,为表对邱家感恩和亲近,每常去邱家,他时常穿着这身衣裳。邱宝珠出事那日,他也是如此穿着。
若要验查,邱家绣娘自然认得自己针线。
那双鞋,却是杨母亲手所纳。杨母虽不识字,针线却好,且喜欢在鞋子上起特定的锁边儿。这事儿杨家兄弟都清楚,左邻右舍也知道。
正是能直指身份,才使得他受赵永延要挟。
此案尚未开审,邱家已闻讯先至。
不论是邱家父女,亦或者是杨贺等人,面对被擒获的凶犯,皆是惊怒交加,不可置信。可物证俱在,又见杨智毫无辩解,三人情绪崩溃。
杨母和杨家三弟没来,不是不知情,也并非不想来,而是消息传来,杨母就昏死了过去,本就常年体弱抱病,这下子怕是难以熬过去,杨家三弟根本顾不上二哥,着急忙慌的给母亲请医治病。倒是杨智妻子刘氏坐车疾奔而来,一双眼睛哭的红肿,只以帕子遮面,羞于见人。
邱家父女亲自问了穆清彦,确认杨智的确是凶手,又恨又痛。
这样一个狠心毒辣之人,偏生他们不知道,这三年来待杨智尤其亲厚,帮扶甚多。再思及邱宝珠惨死,心里更是痛苦不已。杨智生出歹念,杀了邱宝珠,又间接害死了邱夫人,邱家痛失至亲,也使得邱宝珍因恨迷心酿出杀祸。
邱海身体撑不住,犯了旧病。
邱宝珍也因此事,跟杨贺生出嫌隙,瞪着他,好似瞪着杨智一般:“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倒要亲自问一问他,我邱家哪里对不住他,他竟如此害宝珠!”
对于杨智曾心慕邱宝珠之事,邱宝珍并不知情,杨贺没告诉她。
杨贺纵然性情老实忠厚,却不是蠢人,当初察觉二弟心思,就知道这事儿不能成。况且他听邱海话音,也为邱宝珠择一门当户对的佳婿,所以便借邱海之口绝了杨智的心思。
哪里料到,杨智竟会生出歹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