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神断(32)
转眼间到了年底,距离最初事发也有半年,一切突然平静下来。哪怕过年之后也再没有哪家丢过孩子。
慢慢儿的,这事儿就淡了。
陈十六听得连连纳罕:“居然有这样的怪事?”
好奇心完全被勾起来了,他不信是鬼母偷小孩儿,世间哪儿有鬼怪啊,肯定是人。但最奇怪的就是这里,人偷孩子干什么?就那么无聊,偷孩子玩几天再给送回去?有病吧!
“哎,不对呀,郑老爷,你刚刚说前两天得了个新闻,又提什么鬼母,难道两年前的事情又重演了?”哪怕知道发生这种事该同情,可陈十六还是忍不住激动。
“正是。”郑明说起缘故:“丢孩子的这户人家,是个乡下财主,在周边颇有名声。那财主姓余,大名余有财。”
说这话时,郑明一声嗤笑,明摆着讽刺。
“丢的是他小儿子,就在前天夜里丢的。不过,这回跟两年前有一点不一样,余家人说看到一个人影,这人影脚没沾地,眨眼就飘进屋子抱走了孩子,回过神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何川也入了神,道:“我这几天常跟衙门的兄弟们见面,没听说余家报官。他家认定了跟两年前的事一个样儿,等着鬼母把孩子送回来呢?”
“可不是么。”郑明嗤笑:“那吝啬鬼真坐得住,要知道,那可是唯二的儿子。时隔两年,凭个人影就说是鬼母,万一不是呢?”
“吝啬鬼?”陈十六疑惑。
何川为他解释:“那个余有财是个守财奴,特别吝啬,花一文钱就跟割他的肉一样。不是有个故事里就有这么个吝啬鬼么,临死见到灯里烧着两根灯芯,瞪着眼睛都不肯咽气。余有财也是这样,家里几百亩地,不知攒了多少银子,却是舍不得吃又舍不得穿,听说他定的家规,每日吃什么饭吃什么菜都有定例,荤腥也是定时定量,还不如他家长工呢。”
“这么吝啬,连官都不报,那肯定也不会出钱请我们帮他找儿子了。”陈十六有些失望,他觉得这件事挺神秘的,指不定可以请穆清彦出手,但是余有财不下委托,这就不好办了。
犹豫了一会儿,他让人去接穆清彦。
“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先跟穆兄说说。”
穆清彦到了以后,听闻这件事的确颇感兴趣。
他问道:“这是第几天?”
郑明会意:“第三天。”
穆清彦点头,又故作为难:“我倒是想去查一查,但谁来下委托?”
说好第一单要拿全款,可不是为满足这几人的好奇心白打工,意头可不好,更会带来很不好的影响。因此,穆清彦静静坐着,看不出他是否真的为此事动心,老神在在等他们拿主意。
郑明摇头道:“指望余家是不可能的。别看丢的是余有财的小儿子,但余家认为是鬼母做的,不报案,也不寻找,就在家等着鬼母把孩子送回去呢。”
“都说母子连心,孩子母亲不担心?”陈十六问。
郑明道:“没跟你们说清楚,这个小儿子不是他大老婆生的,是妾生的。说出来你们都不信,余有财本来只有正妻,倒不是他不好女色,是舍不得家里多添一个人的嚼用。
有一回他在城里吃酒,家里马车先送他妻子回家了,他呢,舍不得花钱租车,觉得就几步路,干脆自己走回去。这么一走,走到天黑,途径他们村头不远的一个池塘,听到女子嬉戏的笑声,心痒痒的跑去偷看,原来是一个姑娘在洗澡。他刚看了一眼,突然就有姑娘的父兄窜出来,一把将他拿住,喊他是采花贼,要扭送官府。他本就心虚,一唬之下连声求饶。这家人说,姑娘被他看了,名声有损,不好寻亲,给他两个选择,要么赔偿五十两银子做嫁妆,要么把姑娘接到他家去,吃苦吃甜都是她的命。”
“这、这是个局啊!”陈十六惊诧的叫出声,紧接着又不解:“郑老爷,你怎么那么清楚内情?”
郑明摸着唇上胡须笑道:“我这儿是茶楼啊,各色人都有,消息多。这也是有人奇怪吝啬鬼怎么转了性,肯花钱纳妾了,因此请他吃酒,灌醉以后问出来的。吝啬鬼不是傻子,知道被设了局,心里不痛快,加上秉性如此,纳妾时只肯给姑娘家一两银子。事儿一传开,外人都称那个小姨娘‘一两妾’。不过么,这个小姨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穆清彦突然问:“看到人影的是谁?第一个说鬼母抱走孩子的又是谁?”
郑明见他问的句句切中要点,不仅抚掌赞叹:“不愧是穆神断!”
这称号是常云生说书后传出来的。
当初让用化名,常云生说书伊始,只用“农家少爷”、“穆家少年”代替,到后来讲完整个案情故事,赞叹他明察秋毫、料事如神,当为一代神断。
神断一词儿,还来源于陈十六开的这家神断局。
实话说,穆清彦听到这个绰号,还是有些失笑。不过,前世各类称号他听得多了,也就不觉如何。
只听郑明讲道:“孩子还小,是跟着生母的,但据说余有财早有话,等孩子满月后,抱给正妻养。看到人影的就是小姨娘,也是小姨娘嚷嚷着说是鬼母抱走了孩子。”
陈十六张口道:“我看着小姨娘很可疑。”
穆清彦又问:“两年前丢过孩子的人家,他们家有围墙么?”
何川摇头:“平常农户,都是篱笆围着,顶多是黄泥砌的半人高院墙,挡挡家畜罢了,人是挡不住的。”
“余有财家呢?”
“他家到底是财主,况是祖上传下的基业,家里是大宅子,院墙又大又高,普通人是攀不上去的。”
穆清彦笑笑,接着又问郑明:“余家妻妾之间关系如何?”
第41章 我来委托
见他问内宅妻妾,郑明若有所思。
“倒没听说有什么不和睦。不过么,余家大妻那是真贤惠,也不似余有财吝啬,养了一女两女,孙子孙女都有了。那个小姨娘面上瞧着倒恭敬,心里是个有成算的,否则也不能哄得住余有财。”
穆清彦质疑道:“如此来,孩子给姨娘养也无所谓,为何偏要抱给正妻?”
大户人家是有这个规矩,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便是某些大户人家出于各样原因,也是让姨娘自己养儿女。
余家只是乡下土财主,哪有那么多规矩,加上小姨娘得宠,按理应该能留住儿子。再者,余家正妻有儿有孙,地位稳固,平时享享儿孙乐岂不好,何苦弄个姨娘生的孩子来磋磨自己?哪怕她贤惠,只要不笨,都不会接这烫手山芋。
郑明被问住了:“这倒是不清楚。不过,经你这么一说,的确有点儿古怪。”
“穆兄,你看出什么了?”陈十六一直在认真的听,随着他的一句句问话,自己也跟着有种戳破窗户纸的感觉。然而还缺了一层,朦朦胧胧看不清真相。再者,他自己也不是那么自信,就想跟穆清彦确认。
穆清彦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十六,这案子你去查,只要细心仔细,多推敲琢磨,相信你一定查得出来。我可以给你提个醒,这件事跟两年前的鬼母偷孩子没关系。”
“没关系?那、是余家某个人做的?”陈十六眼睛晶亮,因为他也是如此猜测的。
“多想想我刚才的话,再仔细分析余家的人,以及做了这件事能带来什么好处。一般而言,得利者即便不是作案者,也定然跟作案者有关。”很多道理简单,但若无人总结告诉他们,便如雾里看花,始终懵懂着。
陈十六陷入沉思:“如果是内部的人……看上去嫌疑最大的是余家正妻,但其实这么做并不能给她带来好处,哪怕小姨娘生两三个儿子也撼动不了她的地位,因为姨娘的儿子长大成人,那时正妻的儿子都接管家业了。”
毕竟年龄差距摆在那里,余有财已是年逾四十,能活到六十都是长寿了。
“余家人员也简单,余有财不可能,其长子也犯不上……”陈十六一一排除,最后竟是孩子生母略有可疑,但俗话说的好,虎毒不食子,不过……
“难道真是小姨娘做的?她故意说孩子丢了,想嫁祸给正妻,反正说鬼母偷孩子,过些天还可以让孩子回来。”陈十六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出猜测,盯着穆清彦寻求肯定。
穆清彦却不答,只说:“光猜没用,去实际查证,最好能找到证据。”
“穆兄你放心,我肯定把这件事查的水落石出!”陈十六这会儿不仅信心大增,更是斗志昂扬。他觉得此刻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有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
陈十六带着何川噌噌噌下楼走了。
郑明看得分明,是穆清彦有意在引导陈十六,别说陈十六豁然开朗,便是郑明都觉得此刻也能查案。很多时候案件并不复杂,只是忽略了细节,找到细节就很容易勘破。
这件事一闹出来,人们的关注度都在鬼母偷子,热议两年前旧闻,以至于忽略了余有财和其他人家的不同。
穆清彦皱眉失笑:“不是请我来吃饭么?”
郑明笑道:“陈少爷是个性情人,风风火火的。若是穆神断不嫌弃,我做东。”
穆清彦笑着摆手:“郑老爷不必这般客气,也别叫什么穆神断,侥幸破了一件案子,当不得如此抬举。饭就不吃了,不瞒郑老爷,最近家里两个弟弟正为端午参赛的事儿勤加练习,不在旁边看着,我不放心。”
郑明惊讶道:“令弟也参加?不知是哪一项?我们茶楼也出资了奖项,水上采青,赢者能得一百两银子。据说今年报名水上采青的人很多,竞争肯定激烈,赌坊还会设盘口。”
采青本来是一种舞狮活动,现在略作改动,成了凤临县端午节的固定节目。
事先在湖面中央搭建一个水台,起两丈来高的木架,架子顶端悬挂彩球。参与者都在岸边等候,开锣声一响,拼命游水接近高台,只有前二十名才有资格攀爬,后面的自然就淘汰掉了。
“正是水上采青。”其实,穆文穆武两个心大,除了水上采青,还巴望着别的项目呢。
“这倒是巧,先预祝令弟旗开得胜。”
在茶楼里闲聊了一回,又跟常云生见了面。今儿对方说新书,没来就算了,既然来了,少不得封二两银子。这种感觉挺怪,因为常云山说的是他的故事,总觉得是自己捧自己。
返回渡口,刚从客栈门前走过,张忠便迎出来招呼。
“穆掌柜,留步。”张忠大约得过嘱咐,对穆清彦很客气恭敬:“穆掌柜从城里回来,不知是否用过午饭了?”
“尚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