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神断(98)
“孟斌家在哪儿?”
“在城外的石坡村。”
现在基本锁定了孟斌疑似凶犯,事不宜迟,刘通立刻回去告知严朗。
穆清彦看看天色,天已经暗了,街市上灯火已亮。
他没有立刻就走,反倒请唐小四去寻了一家饭铺子,聊起孟斌此人。鉴于唐父和油铺子黄家相熟,也知晓了不少黄家旧闻。
唐小四已有些半醉:“穆公子,孟斌不可能杀人啊。他那人的确嘴笨不会说话,但他感恩,别人对他一点好,他始终记在心上,怎么可能会去杀人?再者说,当初黄叔他们帮过的人不少,不止孟斌一个。”
孟斌留给唐小四的印象很好,因此尽管多年不见,唐小四依旧想给他说几句好话。这种感觉就好比是身边的熟人犯了罪,令人无论如何都难以置信。
穆清彦想起一事,问他:“七年前徐虎杀妻案,你还记得吗?”
唐小四愣了愣,点头:“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那个小娼妇!徐虎大哥就是被她给害了!”
“为什么这么说?”
“广林府谁不知道?谁真的信徐虎杀妻啊?”唐小四压低了声音,一副神秘的样子:“你以为后来找到的那具女尸怎么来的?那可不是杨三娘,是病死的娼妓,有人出钱买下尸体,充作杨三娘!有人缝制衣裙,给尸体穿上;有人放了自己的血,将衣裙染红……县老爷为了逼供,各种手段齐上,徐虎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衙役们带他去找尸体时,他几次想自杀,当时的人都看见了,这才……”
穆清彦面罩寒霜:“县令如此肆无忌惮?”
当朝审案,的确可以用刑,但对用刑也有规矩,不能滥用。县令所为,已经是明晃晃的逼供,屈打成招,可惜、对方既然敢做,恐怕就有所依仗。很多时候,律法规矩只是一张纸,实际操作时截然不同。
唐小四嗤笑:“那位县令……哦,现在要称知府大人了。那位万知府,娶了个好妻,岳家有本事啊,不然他能短短六七年就从县令做到知府?”
如今知府有两个等级,一是正四品,一是从四品。
广林府知府是从四品。
官员升迁一般都是半级半级的升,一级跳就是了不得了。有很多官员多年如一日只守着一个位置死磕,或是平调,甚至左迁,也有很多贬职,甚至罢官者。
这位广林知府万鹏,七年前是本地县令,县令才七品。七年时间,从七品一跃到从四品,这已经不是仕途顺畅,而是平步青云!哪怕再有才华本事的人,若无人照应提携,他也做不到这个地步。这就说明万鹏的靠山很厉害,甚至可能投了当朝某位权贵。
毕竟知府已经入得权贵的眼,不是亲信或有用的人,不可能给予这个职务。
穆清彦查案就怕跟当朝权贵打交道,他们属于特权,不管你查了什么,人家随时能叫停。就算你查的水落石出,人家一句话,所有都不作数。你想要与之抗衡,单凭一己之力是痴人说梦,唯有投入敌对阵营。
然而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穆清彦回到客栈,冯五和包大有已等候多时。
“穆公子!”两人见到他大松一口气。
他们依旧是黄昏时过来,却始终不见穆清彦,哪怕问过客栈,知道房间没退,可他们依旧担心穆清彦不告而别。对他们来说,能找到眼下这个来钱又自在的营生,实在太难了,若是可能,他们真希望一直做下去。
“查完了?”穆清彦收敛杂思,开门进了客房。
“是。”两人有了昨天的经验,开始挨个儿汇报。
穆清彦从严朗口中得知不少内幕,如今再看这些名单,筛查的更加容易。一听完汇报,他便挑出了一人,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被隐藏起来的第五个死者!
第120章 娟女再现
宋其才!万鹏的师爷。
宋其才死于去年九九重阳节,重阳的习俗是登高,宋其才和友人有约,谁知友人久不见他来,以为有事耽搁,熟料宋其才已经摔死在山下。看尸体状况,乃是面部朝下,从极高的地方掉落,摔得极惨。
并没有提及蓝裙娟女的存在,所有人都以为是一场意外。
万鹏还给宋家一笔丧葬银子以及程仪,宋妻携子女带着宋其才棺材归乡安葬去了。
从案情中,师爷没什么存在感,但万鹏所为,定然少不了宋其才出谋划策。如今师爷宋其才难逃一死,那么身为主审官的万鹏呢?
明晚就是七夕,凶犯会选在哪天动手?
穆清彦立刻起身去县衙。
刚走到门口,房门突然无声自动,啪的关上了。
穆清彦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几步,警惕的扫视房间:“什么人?”
其实在下一秒,他已经反应了过来,这次查案是被迫的,暗中有人盯着呢。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纸张上,白纸上“宋其才”三个字十分显眼,所以幕后人是要阻拦他去通知官府么?
即便真如此,他也不意外。
对方只让他寻找答案,却从未说解救潜在受害者,更没有说要让案情大白。对方不是“义务警察”,也不是“清道夫”,只是一个看戏的旁观者。如今,对方觉得他的举动可能会影响“观戏”,才出手阻拦。
穆清彦缓缓放松,不再执意出门。
他想起来了,严朗今晚应该带人去石坡村抓人了,不在城里。
另外,他又想起宋其才的死。
跟其他人不一样,凶犯没有选择杀死宋家其他人去让宋其才痛苦,而是选择直接杀死宋其才本人。宋其才也跟其他死者不同,阶层不同,起码作为师爷,宋其才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七年前的案子结果。
那么,相应的,凶犯一定也将知府万鹏视作报复对象,很有可能会选择直接杀死万鹏。万鹏到底是知府,想杀他可不容易。
*
严朗得到刘通的消息时已经不早了,等集合了人手,赶出城,天已经黑了。一行人到了石坡村,村中舍得点灯熬夜的太少,家家户户都漆黑一片,倒是有些村民在村头老树底下闲聊。
问明了孟斌家的位置,包抄搜捕,却没找到人。
“头儿,没人,屋子是空的。”
严朗查问孟家的邻居。
“孟斌?晚饭时还看到他了,当时家家户户都在吃饭,之后就不知道了。”
“点灯!”严朗没有立刻离开,打算先搜查一下。
捕快们将油灯一点,屋子亮堂起来。
孟家就是寻常农户,黄泥小院儿,尽管只是一个大男人,却收拾的干净整齐。两间半砖半木的瓦房,有些年头了,又有灶间,养牲畜堆木柴的茅草棚子。
严朗看得是孟斌睡觉的屋子,简单的一张床,角落放着旧木箱子,临窗有一张大木头桌子,桌子底下放有一只带锁的大木箱子。
严朗让人将箱子的锁砸开,打开木箱,里面的东西令他瞳孔一缩。
里面整齐放着宣纸、各色绢纱,成卷的铁丝,颜料画笔,各种工具。除此外,竹子编制的盒子内摆着各色绢人,尽管看不出身份,但从绢人的性别年龄判断,应该是孟斌的父母或者长辈。
如今有了这些,可以说孟斌基本就是凶犯了。
只是……
“没有蓝裙娟女。”
孟斌每次杀人都会留下蓝裙娟女,说明他做了很多个,现在木箱子里没有蓝裙娟女,难道他要杀的人都杀完了?
严朗有更不好的猜测,当即吩咐道:“来人,将大木箱子抬上。”又问:“本村里正何在?”
“老朽在此,不知捕爷有何吩咐?”里正连忙站出来。
“孟斌是杀人嫌犯,若孟斌回来了,立刻报告官府,否则以从犯论处!”
“是,是是,捕爷尽管放心,我们村必然不敢窝藏凶犯。”里正连连答应。
严朗又留下两个捕快蹲守,带着其他人赶回城内。
与此同时,城中枣花巷的某户人家,橘黄的油灯照亮满屋子的血迹,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灶房内倒着一个妇人,堂屋的桌边倒着一对年轻小夫妻,在院子里则倒着个下颌有胡须的四十来男人。
这个男人脖子被砍了一刀,伤口汩汩流血,却还没死。
他是县衙的仵作高义,张嘴想说话,却如瘫在岸上的鱼,只有最后一口气苟延残喘。
在他面前站着个体格高大的黑斗篷,手里拿着个蓝裙娟女,凑到他眼前。
高义双目瞪大,充满惊恐,到底还是不甘心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黑斗篷离开了高义家,但大门只虚掩,任由血腥味引开窥伺。
严朗马不停蹄的刚回到城里,就听闻枣花巷出了灭门案。待得知死者身份,眼皮子一跳,一面赶往高家,一面思忖如何应对。在严朗看来,知府那等人,死也不冤,但其妻与子女未免无辜,但凡不是谋逆大罪,罪只在己身,并不牵连家人。
再者,不论孟斌杀人的理由是什么,如今为了复仇,不论妇女稚子皆不见手软,可见仇恨已蒙蔽理智,与那些制造冤案的昏官也无不同。
在高家,果然发现了蓝裙娟女。
“头儿,高义是县衙的仵作,难道七年前的杀妻案是高义验尸?”刘通问道。
“嗯,杨三娘的尸体是他确认的。”严朗粗略看过现场,立刻抽调人手,前往知府衙门布控。他怀疑今晚孟斌不会罢手,毕竟已经暴露了,对方一定会找知府寻仇。
严朗这边刚赶到府衙,却见府衙大门敞开,里面灯火通明,两队挎刀衙差冲出来。
出事了!
“赵大哥,留步!”严朗喊了一声。
一个体壮魁梧的大汉闻声望来,见是严朗,脸上带了点笑:“严兄弟,你怎么在这里?来的正好!我正愁人手不够,把你手底下的人带上。”
这大汉是府衙里管兵房的头目,客气的都称一声“赵经承”,或是“赵兵书”。府衙兵房管的是一府兵差、民壮以及治安。
“赵大哥,总要说说出了什么事?”严朗询问道。
赵大汉道:“不瞒你,出大事了!今晚知府家的公子带着小姐出门看灯,随行的护卫丫鬟有十来个,可公子小姐偏生被劫走了。知府大人在外应酬,刚让人去报信儿,知府夫人急的要昏厥,命我等立刻去寻公子小姐。我估摸着,有这个胆量劫人,肯定不是寻常之辈,人手自然越多越好。严兄弟,你一贯有勇有谋,我老赵就服你,这回你可得帮帮老哥,不然知府大人怪罪下来,我们可受不住。”
果然是最坏的情况。
严朗怕刺激了他,更怕刺激了知府万鹏,于是忍着没把实情说出来。
“赵大哥哪里话,行,今晚我这一班兄弟都听赵大哥调遣。”当务之急,寻人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