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神断(181)
后来,她回了福江府,那边是她祖籍。当年她爹娘带着她外出行商,说是行商,实则是行骗。据她说,从十二岁起,就被爹娘领着到处骗婚,爹娘收了彩礼钱就把她送到男方家,她再找机会逃跑。这样的日子过了很多年,有一回被人给抓住了,她爹娘就是被打死的,但是她跑了,没敢回头。
她回到福江府,认识了渡三爷。那时渡三爷十分落魄,身无分文不说,还被官府追捕,不知为什么太太救了他。若当时不把人藏了,渡三爷早死了,那可是当做水匪的人。后来太太嫁给了渡三爷,还拿出银子给他置办家业……不得不说,到底是太太,当初我还不解呢,却看眼下,可不是太太当初英明么。”
“说说京城那个男人。”
“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小玉皱眉,回忆道:“那男人姓蔡,叫蔡明昌,三十一二岁。当然,如今得有四十来岁了。太太是在松陵府认识他的,据他说,他祖籍在松陵府,去京城是投奔兄长。他兄长我跟太太都没见过,只知道那人很有威严,蔡明昌很怕他,但凡有话,蔡明昌不敢不听。太太也问过,蔡明昌言语中颇是自傲,说他兄长是给贵人做事的。京城那地方,本就是权贵多,应该不是谎话。别的,我就不清楚了,太太可能知道的多一点。甚至……当年太太突兀的离开京城,我总觉得出了什么事,因为太太很害怕,我从没见她那么害怕过。”
“没别的?你们离开京城,直接去了福江府?”
小玉点点头,又摇头:“当时太太着了魔似的,拼命赶路,结果病了。她身上有点旧病根儿,连日赶路,又淋雨着凉,一下子发作的厉害,不得不借住在寺庙里休养。对了,是在凤临县,凤临县外的梅香寺。太太在寺庙里住了三四个月,还跟一个县城里的富家太太相熟,转卖了一对儿玛瑙杯,作价八百两银子。那是很好的一对儿物件,太太说几千两也值得,只是放在手里是死物,不如换些银子花用。我倒觉得,太太好似挺忌讳那东西,若是以往,她肯定要将这等珍贵物件收着,毕竟手里头又不是没银子。当时把东西转卖之后,我们立刻就离开了凤临,也是怕夜长梦多。”
穆清彦听到“玛瑙杯”,心中已然明了。
没想到当初出手东西的竟是陆芸娘!
其实东西流传出来不算什么,可陆芸娘逃离京城的举动颇多蹊跷,又以低价贱卖了玛瑙杯,未尝不是因着那份隐情。
一时间心情有点激荡,迫不及待想要弄清那个蔡明昌的身份!
再看眼前的小玉,余光瞥向不远处的捕快,他清楚对方在听着他们的对话,不过……多年前的旧事,玛瑙杯之事,除了闻寂雪,未必有人清楚,县令便知知道了也没什么。
他没有提醒小玉“祸从口出”,因为事后县衙肯定会审问小玉都说了什么,他若特意嘱咐对方隐瞒,反而惹人猜疑。小玉这人很有几分聪明,有不清楚事情的内中牵扯,很可能以为得了什么筹码,去跟县衙交涉,那时本没当回事的县令,会因此生疑,又有个准确的名字“蔡明昌”,难说会引出什么事来。
因此,他干脆什么都不说。
穆清彦没耽搁,从牢里出来就让高春备车,当天就要返回福江府。有些事情小玉不清楚,但陆芸娘肯定知道,比如蔡明昌的具体身份,甚至他兄长的身份。不知,究竟跟雪家的事有没有关系。
“信送出去了?”穆清彦问。
“是,托了镖师,他们要互送商队去湘华府。”
穆清彦让高春送的信是给严衡的,顺带只会许劭阳一声。别的没说,只说骗子找到了,关在安州县衙大牢。对方尾款是否支付他不在意,对方想做什么,也不与他相干,于他而言,这件委托到此就结束了。
风尘仆仆,赶到福江府时天色已暗。
他是坐船走水路,在渡口登岸,岸上灯火明亮。刚踏上甲板,余光似瞥见了什么,扭头望去,但见岸边树下站着个红衣男子,不是闻寂雪是谁!
穆清彦脸上泛起笑,脚步也快了几分:“寂雪!”
闻寂雪迎上来,当着渡口那么多人不好将他抱住,却也借着袖袍的掩护,将他的手握住:“还以为要再等几日。”
“那边很顺利。你哪日过来的?”算算时间,从离开凤临到现在,已有月余,时间都花在赶路上了。
“昨日晚间到的,本想去安州找你,又怕错开了。”
“你去见朱漪,结果如何?”穆清彦借着灯火光亮,一直在打量他的面色,瞧不出什么不对。
“朱漪确实有办法,但风险很高。我暂时没有答应。”闻寂雪没瞒着他。
“也许时间久一点,他会研制出更安全的解药。”药物这种东西原本就是要不断试验改进,时间很重要,穆清彦觉得还是可以期待一下。他主要担心的是朱漪的要求,毕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朱漪可不是烂好人。
“或许吧。”闻寂雪口气平和,好似在说着旁人的事情。
这等没结果的事,讨论再多也没意义,穆清彦干脆不再说,跟他提起安州的收获。
“蔡明昌、松陵府……”闻寂雪琢磨着这个名字:“朝中蔡姓官员的确有几个,但好似都不是出身松陵府的。蔡明昌说他兄长是给贵人做事,也有可能不是官员,而是管事或附属一类。”
“先去问问陆芸娘,看她怎么说。”
闻寂雪心里不似表面那般平静,尽管理智上清楚,可能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但依旧克制不住要去探寻。万一会有线索呢,万一真有联系呢……
穆清彦如何不懂他的迫切,当即便说:“现在就去吧。”
第213章 幕僚
两人没耽搁,当即就去了杜家。
没有走门,闻寂雪带着穆清彦翻过越墙,直接去了陆芸娘的院子。时间尚早,人们还未入睡,屋内灯火明亮,有细碎的说话声。从半开的房门望进去,陆芸娘坐在椅子里,旁边坐着两个小孩儿,说了一会儿话,丫鬟将孩子领走。
陆芸娘问了时辰,又吩咐道:“去前面问问,三爷今晚回不回来。”
这几日渡三爷心神不宁,陆芸娘清楚是为什么,也知道派出去的人跟去了安州。她面上没表露,实则比渡三爷更紧张,也正是因此,才对渡三爷做出的决定默认。只是,她日渐忐忑,总觉得要出事。
穆清彦和闻寂雪在外面等候,当丫鬟们离去,房中灯火熄灭,两人悄悄潜入。
刚刚有些许睡意的陆芸娘突然感到脖子一凉,心悸的睁开眼,正好看到床前站着两个人影,而她不仅不敢喊叫,更是动都不敢动。紧紧贴在她脖子上的东西,正是一把匕首,夜色里闪烁着沁寒的冷光。
“陆芸娘,你可还记得蔡明昌?”
陆芸娘双眼瞪大,竟是忍不住一个哆嗦,锋利的匕首立刻在她脖子上画出一道伤口,鲜血流出。她却顾不得这点疼痛,嗫嚅着唇道:“你们……”
“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只要你老实回答,我对你的性命不感兴趣。”
“……请问。”陆芸娘到底走南闯北,见过各色人,阅历很是丰富。更何况,她无数次设想过这一天,一开始的慌乱之后,听出对方只是想探查消息,尽管对方的保证不知是否作数,却不容她讨价还价。她只能摆出配合的姿态,争取不惹怒对方。
“说一说‘蔡明昌’,当初是怎么认识的,又为什么要离开京城?”
陆芸娘深吸了口气,这才缓缓回忆起旧事:“我以前就跟珠儿一样,四处行骗。一开始是跟着爹娘,爹娘死后,我找了个男人嫁了。可惜那男人命短,我成了寡妇,整天都有人在门前转悠,安稳日子过不成,加上没有银钱,只能重操旧业。我不像珠儿他们张扬,钱可以少得一些,要紧的是稳妥。通常我都找外地客商,佯做无依无靠被养在外宅,那些人不可能将我带回家,他们自己却是要回家的。每到年底,他们归乡,为补偿,必然要给我留一笔银钱,我顺势再将宅子处理掉,然后消失。
十一年前,我辗转到松陵府,租了个小院儿居住,隔壁邻居姓蔡,蔡明昌就是蔡家儿子。一开始我没将这个人放在眼里,蔡家是开油坊的,有两进的宅院,在周围算是小富,可到底是寻常。蔡明昌对我有意,我早看出来了,但他不是我的目标,直到有一天夜里他来敲门,送我一只蔷薇珠钗,花心里那颗珍珠很是不凡,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
蔡明昌说,这是他兄长托人送来的,还有一大笔银子,本是要给他妻子,但他没给,特意拿来送给我。他又说,他兄长在京城给贵人做事,今非昔比,要带他去享福。他不打算带妻子儿女,想带我一起去。我本就是图财,既然他有钱,又对我有意,我自然答应他,年后就跟他一起去京城。
不过,京城多权贵,在答应他之前,我特地问过他兄长的情况。若是有权有势,我可不想去犯险。
蔡明昌对此也说不清楚,或许还有点讳莫如深。他让我不要多问。倒是因此,我知道那是他亲兄长,只不过小时候家里穷,爹死娘改嫁,他娘改嫁进蔡家生了他。按理他该是蔡家儿子,但从他话音里听,倒好像他兄长也该姓蔡才对。我想着,无非是他娘早前就跟蔡家男人有来往。”
“他兄长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我问过,但蔡明昌没说,甚至也不说他兄长究竟给哪位贵人做事。蔡明昌说这是他兄长交代的,他若说了,对我没好处。那时我也觉得知道多了不好,就没再问。蔡明昌对我很大方,也是因为他兄长对他很大方。他在京城开了几家铺子,都是他兄长给的,只让他学着经营。
原本我没那么快离开京城,只是……我心里一直不安,那位神秘的兄长太古怪了,甚至、他还派了个很有威严的老妇人来警告我。他不知我是骗子,只查到我的确曾嫁人,做了寡妇,但一个女人好好儿的哪里会背井离乡呢?他警告我安分,否则,就要我消失。这些话,我都不敢跟蔡明昌提,提了也没用,那人的话,蔡明昌根本不敢反驳。后来,蔡明昌又遵照兄长吩咐,把他小儿子接来。他小儿子只有六七岁,直接被那人接走,根本不与蔡明昌住在一起,我觉得……那人似乎想过继。尽管没提过,但蔡明昌都看出来了。我问蔡明昌,蔡明昌说他兄长没孩子。”
陆芸娘停了停,继续说道:“有一天夜里,蔡明昌从外面回来,不知为什么特别高兴,要我陪他吃酒。吃的兴起,他把一只盒子给我,里面是一对赤红玛瑙杯。他去见兄长,无意中看见兄长在把玩玛瑙杯,夸了两句,他兄长直接把东西送给他了,还说,这对玛瑙杯少说值五千银子。以前他也会带着好物件回来,都是他兄长给的,我也没在意,可他醉醺醺的说,那对玛瑙杯,它们、它们原本是护国公府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