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神断(79)
“过来吃饭,一会儿要去见个人。”穆清彦招呼道。
“见谁?”一面问,一面又跟高天打听点了什么菜,又做主添了两个。
“估计是那位神秘人,程先生。”
陈十六顿时来了兴趣。
等着上菜的功夫,穆清彦想起一事,主动提起:“根据你我的协定,这一单我拿全款,所以杨家的酬劳就不给你分银子了。”
陈十六愣了愣,完全忘记了这回事。
经他一提,想起来了,忙点头:“既然是说好的,就按约定的来。”
自从两人有了协定,这还真是第一单委托。
拐子那件事,穆清彦是帮着县衙查的,也是受村里委托。桃源镇的事,是闻寂雪的委托。
吃完饭,一行四人朝镇子南边走。
他们并没有去曾家老屋,而是从院墙外的小路继续前行,拐进竹林里。
叶落秋站在竹林下等候他们。
“你们自己去吧。”叶落秋抬手朝前一指。
穆清彦三人继续往前,高天则是留了下来。
没走多远,就看到男人站在那里,三十岁上下,面容文雅。
“我是程风,程家长子。”对方张口便道出身份,尽管面色平静,可声音里的波动泄露了他不平静的心绪:“我见你们,主要是想表示感谢,如果没有你们相助,不知多久才能将一切大白。”
“你没有死?”
程风惨笑:“对,我没死,那天我出门了。”
若是回忆戏文便知道,在最初提了程家父子和程小姐,在程家出事后,只说程小姐碰死了,程父死前留下一个“郑”字,没有提程家少爷。当时还以为是将程少爷和一干下人的死都略过了,现在才明白,是因为程风不在死者之中。
“外间提及程家的事,只说一家子都死了,是你故意的?”
程风点头。
“郑秀才为何在牢中自杀?”
提及此事,程风黯然:“这是我的责任。当初回家发现一家惨死,看到妹妹手中的鸳鸯扣,又见到我爹写下的‘郑’字,我以为是他。我去牢里见他,质问他,他否认,但当时我悲痛之下根本没有理智,说了些狠话,他……我还活着的事,是当时的县令大人瞒下来的。县令觉得真凶不是郑秀才,起码主犯不是他,未保我安危,只说我也死了。
这些年,我一直在追查这件事。但是,一开始我根本不知从哪儿查起,毕竟那天我不在家,不知家里招待过什么人。当时村里人说,黄昏时有马车去了我家,可也不知来人相貌身份。
可能是上天垂怜,我四处游走,发现了一个骗子,他伪装身份,骗财骗色,害了不少女子。当时我只想找个事情转移痛苦,就开始查这个人,慢慢拼凑,把这人的作案行迹还原了出来。我也是灵机一动,揣测这个人会不会是害死程家满门的真凶,若抛出杀人这一点,其他方面跟他选定的借宿之家非常相似。
我耗费了很大的功夫,弄出了画像,又询问了很多人,终于确定这人的确在亭山县出现过,他去过莫家村。莫家村离我们那里不是太远。”
陈十六忍不住问道:“既然你查到这么多,为什么不让官府抓人?”
“官府?官字两张口,吃力不讨好的事,他们如何肯做?”程风摇头:“我只是确定那些案子是同一个做的,有这个人的画像,可这人到底是谁?是哪里人?什么身份?根本不清楚。各个案件散布在大小十来个县,又过去了好几年,是件难查的悬案,谁肯轻易去管?”
“两年前,阿秋告诉我,他见到了一个跟画像上很像的人,还说了那家的怪事。我当时很激动,又怕空欢喜一场,于是悄悄来过石竹镇,待了好几天,再三对比,确定是同一个人。曾贺,姓曾,姓‘郑’,呵,真不敢相信,我找到他了!”
“直接去官府告发吗?官府会信我吗?万一官府不信,又打草惊蛇怎么办?我不敢赌,万一失败,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
程家只活了我一个,偏偏我是没见过凶犯的,那些受骗的人,却顾虑重重,没有一个人会愿意站出来指证。我理解她们,她们都是女子,没了清白名声,比死还不如。”
穆清彦此时已经明白了。
程风编写这出新戏,是专程唱给曾贺听得。但凡曾贺听了,势必惊疑,肯定会打探编戏的人。程风是以自己做饵,引诱曾贺动手。
程风仿佛卸去多年枷锁沉珂,面色轻松:“真的很感谢你们。”
第97章 归家
又在客栈歇了一晚,一行人启程离开石竹镇。
在马车上,穆清彦抛给陈十六二十五两银子:“赎首饰的费用。”
陈十六是个散漫惯的,根本不在意钱财,所以之前查案都是穆清彦怎么吩咐怎么做,花了钱也没想过报账之类。不过,穆清彦把银子补给他,他也没拒绝,毕竟他的开销的确很大。
相识这么久,他清楚穆清彦行事,“公事”上钱财分明,这么做的确有好处。
七八天后,终于进入凤临县治下。
这一路走陆路,绕的远,人迹罕至的山路也走过,但一直没遇上什么意外。陈十六本来还兴致勃勃,想象着如戏文里唱的那样遇上山贼劫匪,自己也能喊两句口号。
走到一个三岔口,另一条路上传来唢呐喜乐声,循声一望,好像是一队送亲的人,最醒目的就是队伍中那顶大红喜轿。队伍人很多,估摸着五十来人,后面押着好几辆车的陪嫁,显得很是富裕。
高天将马车停在路边,让送亲的队伍先走。
“娶亲的啊。”陈十六啧啧两声,显然是想到之前他们去杨家庄吃喜酒的事。那件事刚结束不久,再见到大红喜庆的送亲队伍,难免心思复杂。
穆清彦撩起车帘子看了几眼,略觉奇怪。
倒不是别的,送嫁的嫁妆看似十分丰厚,女方家应该不差,可护着喜轿的人,看上类似女方兄长的身份,穿着簇新绸衣,却面庞黑红,跟土里刨食的老农一个模样。
或许是个麻雀变凤凰的故事。
既然送亲用得是大红喜轿,那就不是做妾。不管男方家处于什么目的,这个农家女儿都是做正妻的。这种事虽少,但不是没有,偶尔也会有结局美满的。
马车缀在队伍后面,中午的时候,送亲队停下休息,穆清彦他们直接越了过去。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如先用糕点垫垫肚子,抓紧时间赶回县城吃顿好的。
直到天黑,人困马乏的几人终于返回柳林渡口。
晚饭是在闻寂雪的客栈吃的,陈十六直接住在这里,穆清彦回了铺子。
“二哥?!”这时穆文穆武都已经睡下了,被拍门声叫醒,发现穆清彦回来,瞌睡一下子就没了。
“二哥怎么这么晚回来?吃饭了没有?”穆文细致,一面说一面套上衣裳朝厨房走,嘴里还说:“大锅里有热水,二哥要洗澡吗?”
“吃过饭了,我自己来弄,你们先睡。”穆清彦拍拍穆文的肩膀,阻止他去忙碌。
穆武道:“二哥,你不跟大哥说一声就出了远门,大哥很生气。还有啊,大姐气得差点儿去找你。”
穆清彦差点儿忘记了,当初自己是先斩后奏离开的。
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在内心里他是个成年人,一向自主惯了,但是想到明天要面对穆婉……一时有点儿心虚。
穆文穆武两个本来还想问问他出门的经历,被他打发了:“有话明天再说,赶紧去睡。”
“……好吧,二哥,你也早点睡,明天我们回村。哦,还没跟你说呢,家里的新房子盖好了,又气派又宽敞,是青山村最大最好的宅子。还有啊,自从房子盖好,媒婆都要把门槛踩烂了。有给大哥说媒的,有给大姐说亲的,还有给我和穆文提的,对了,二哥也很受欢迎呢,说的都是县城里的姑娘呢。”穆武太激动,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个不停。
穆清彦舀水洗了澡,藏衣裳丢在木盆里,打着哈兮回房。房中的灯是穆文点的,床也给铺好了,都是干干净净的,连日坐车的疲惫,使得他倒头就睡着了。
一夜好眠。
次日醒来,见穆文正准备将他脏衣裳洗了,立刻上前接手。穆文穆武照管饭铺子已经很熟练,馒头已经上屉,煮了绿豆汤。将衣裳晾在屋后的菜园边上,穆清彦觉得弄两个下人迫在眉睫,只是这样一来,屋子不够住。
等着天蒙蒙亮,吃早饭的人陆陆续续过来。
“穆掌柜,你回来啦?听说你出门查案了,又是什么案子?”不少人跟他打招呼。
穆清彦回应几句。
比如郭勇这样人,趁着空闲坐在铺子里,一会儿工夫就说了不少渡口的新鲜事。
陈十六跑了吃了早饭,也是跟他找个打招呼,之后就回县城去了。离开这么久,陈十六挂心着他的神断局。
忙过早饭,穆家三个租车回青山村。
原来的穆家大变样,宅基地上出现一座崭新的大院子,大门外一棵老槐树保留着,依旧枝叶繁茂。大门敞着,院中泥土夯实过,拿碎石铺了十字步道,左边搭着棚子,堆着木柴农具等杂物,右侧种了桃子李子树,修了个小花圃,里面各色常见花草生机盎然。
如同一开始打算的,迎面是三明两暗的正屋,左右各两间厢房,在正屋后面加了后罩房,说是当仓房用,也是预备往后家里人多有足够的地方住。
这样的大宅子绝对是大手笔,十分惹人眼红。
“二哥!”穆绣正在屋檐底下坐着跟人说话,听见脚步响,一抬头就看见穆清彦。穆绣欢喜的跑过来,半路又停下,似乎有点害羞,扭头冲屋内喊道:“大姐,大姐快出来呀,二哥回来啦!”
穆文故意逗她:“你这小丫头,就只看见二哥。”
穆绣嘻嘻一笑,忙讨好的喊人:“三哥,四哥,我去给你们倒水。”
“穆二哥。”跟穆绣在一块儿的是吴小梅,以前的小圆脸略微瘦了些,犹豫了半天,才小声的喊了人,之后跟穆绣打了招呼,回家去了。
之前找回被拐的小梅,穆清彦没有关注后续,但从小梅的神色看,现状比预想的要好。
这时穆婉从堂屋出来,看到穆清彦自然十分欢喜,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喜色一收,面孔板了起来,一脸冷笑:“还知道回来?穆清彦,你胆子大了啊,不说一声就出远门,外面那么乱,万一出点儿什么事……”话到这里,眼眶一红,本是做戏,也变作七分真。
“大姐,我这不是好好儿的。”穆清彦并非不尊重穆家兄妹,但是他毕竟不是原主,一个人习惯了,偶尔就会忘记现今是有人牵挂担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