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神断(41)
穆清彦问道:“她这身衣裳是怎么回事?”
傻姑穿的不是裙,而是一套绿色的劲装衣裤,脚下蹬着一双靴子。这身儿打扮干净利落又清爽,加上傻姑身姿窈窕,面目姣好,格外惹人眼目。
然而说实话,如今天气太热,穿靴子实在受罪。
陈十六满口无奈:“本来她是穿衣裙的,那天她跟小菊出门,正好隔着几家就是成衣铺,她看中了里面的一套白色劲装,非要穿。没办法,那是男人的衣裳,尺寸也不合适,我只好给她重新做一套。”
闻寂雪这时说道:“浮光在江湖上现身,从来都是白衣劲装。”
陈十六热衷于江湖传闻,当然也清楚,所以才顺了傻姑的心愿。
穆清彦直接问了:“你们带她过来有事?”
不等陈十六回答,倒是傻姑抢先冒出一句:“找宝藏!找爹爹的宝藏!”
“宝藏?”穆清彦眼皮一跳,审视了傻姑一眼,再看向陈十六。
“是这么回事儿。”陈十六将之前的事讲了,嘴角忍不住一直翘起:“那个,穆兄,我觉得这事儿八九是真的。早些年江湖上都在传,还有很多人找浮光大侠,但谁都没能找到,也就是这几年才没什么人提。”
穆清彦扫向闻寂雪:“你那天的故事没讲完?”
闻寂雪随着拨了两根琴弦,淡淡讽笑:“我本以为只是个捕风捉影的传闻。
江湖人,看似潇洒自在,实则也逃不过争权夺利。寻仇、扬名、夺宝,这是江湖永远不变的核心,每个十来年都会涌出夺宝之事,或是武功秘籍,或是神兵利器,或是巨额宝藏。
浮光成名,乃是他铲平了大梁山脉一带的山匪,官府也只跟在后面喝汤而已。他扬了名,自然有人眼红,有人猜疑,他在的时候没人敢招惹,而当他退隐江湖,关于他聚敛了大笔财富的事情就开始流传。”
“对,这事儿很多人都知道。”陈十六接过话:“大梁山脉的山匪,那可是让朝廷都头痛的角色,自前朝就有,其中好些山寨都是家族传承,他们专门打劫过往商客,甚至能灭杀一队镖师,数代下来积攒了不知多少财富。官府清缴的时候,也的确缴获很多财物,但远不如想象中那样的丰厚,所以都猜测是浮光大侠先一步将其中部分取走了。”
说到底:财帛动人心。
穆清彦觉得,闻寂雪对江湖事情知晓甚多,比之陈十六都不遑多让。
要知道,陈十六不是普通官家弟子,他是通过家族渠道了解某些隐秘。
那么,闻寂雪呢?
当真只是江湖上的某个人物?
看上去很像,只是他的身上还存在一些违和感,还有很多秘密。
穆清彦试探着问:“浮光退隐江湖后,去向知道吗?”
陈十六摇头,看向闻寂雪。
闻寂雪失笑:“我也不清楚,只是有个猜测。
浮光当初闯荡江湖,其实不是独身一个,他身边还有一个女子。那个女子一直隐藏暗处,比浮光更加隐秘,仅仅只有个别人曾见过她,这几人也不是江湖愣头青,不爱嚼舌,因此女子的存在没有被传扬开。据说,那女子本身擅长隐匿和刺杀,我猜测,浮光成名有她一半的功劳。浮光是化名,因此,知道她存在的人,称她为‘影娘’。
浮光初出江湖,二十来岁,闯荡十年,已然过而立。这个年岁,便是江湖人也该考虑娶亲生子的大事,更何况,大梁山脉的山匪都被清缴,对浮光这样目标明确的人来说,也算是完成了执念。他的归隐,可能是了了心事,对江湖厌倦,也可能是想给家人一个平静安稳的生活。”
都说一入江湖深似海,想退出、或者甘愿退出的人很少。即便是退隐,大半也会被曾经的仇家寻上门,真正平凡安稳到老的,寥寥可数。
因为江湖就是无数的纷争,甚至连死都不能挣脱。
闻寂雪朝傻姑一指:“如果她是浮光的女儿,那就是解开一切迷题的钥匙。”
“可她……”陈十六看着蹲在那里看野花的傻姑,忍不住又叹气。
穆清彦问闻寂雪:“你要查这件事么?”
闻寂雪会意:“有人委托,你才会查?”
“不一定,我只查十年以内的案子。”换句话说,如果傻姑身上的案子发生在十年前,给再多钱他也不受理。
“十年么,为什么?”闻寂雪盯着他,眼神清冷执着。
穆清彦看出了点儿什么,沉默了一下,回道:“我不是神人,我的能力有限,超出能力的事情,我查不出来。”
陈十六并没察觉异样,反倒是很有感悟的附和:“是啊,案子过去的越久越难查,随着时间流逝,不管人证还是物证都会消失。”
闻寂雪的眼中有一瞬间的黯然。
陈十六本以为闻寂雪会下委托,毕竟他之前就委托查鬼母,不差钱,又有闲。谁知闻寂雪不再接话,好似对这些没有兴趣。
陈十六纠结了:“穆兄,这个……如果是十年以内的案子,没人委托,你也不查?”
穆清彦嗤笑:“你看我是那种闲的发慌的人么?”
陈十六讪笑,心里开始琢磨着从哪儿弄钱。
他试探着问:“穆兄,委托费得多少?”
“单凭你,出不起。”穆清彦倒不是胡乱要价:“浮光身份不同,牵扯更不同,我如果去查,幕后之人肯定觉得我碍眼。江湖人,高来高去,手段莫测,可能稀里糊涂就着了道。我劝你还是慎重,别为一时好奇,把命陪进去。”
这话听得陈十六心下一紧。
这种只是最坏的猜测。
也有可能浮光一家遇害是归隐之后产生的纠葛。
且他仔细分析傻姑的情况,猜测案件发生应该在五年以内。傻姑的疯,和家中变故有关,她流落街头、风餐露宿的时间应该顶多两三年,否则她的皮肤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状态。
陈十六犹犹豫豫,最终还是咬牙问道:“穆兄,你说吧,得多少银子。”
“你得先确定,案发时间是什么时候。再者,即便要查,也得先知道傻姑从哪儿来。”穆清彦看他不愿放弃,就说:“傻姑疯疯癫癫,就算逃跑也不会离家太远,你就以凤临县为中心,将周边府县列为目标。想办法查这些地方五年以来的旧案,不论是失踪、举家搬迁、或是被害,但凡觉得有疑问的,不管是未结还是已结,都记下来。”
傻姑的口音暂时无法提供什么线索,不知是不是在凤临县太久,傻姑说话要么是标准官话,要么是本地话,甚至她还会半官话半土话,显然是模仿了别人。
“尽量让傻姑多说话,她说的越多,就越好查。”
话音一顿,穆清彦想起一个人:“你表哥不是神捕司少主么,浮光曾是江湖人,或许他那边有什么更详尽的消息。”
陈十六呵呵一笑:“想要他帮忙,哪里那么容易。”
神捕司自有规矩,尽管这样的信息可以酌情透露,但谁知此刻温如玉在哪里?再者说,万一见面后被绑回家怎么办?
但是,想查凤临县的旧案很容易,想查别处的旧档就难了。就算他拿出他老爹的身份都不好使。
陈十六想了半天,为今之计,只能一边想办法弄银子,一边哄傻姑多说话。
“穆兄,傻姑的脸被烧毁,你猜是怎么回事?何川费了很大功夫终于给查出来了。”
陈十六看了傻姑一眼,似乎怕刺激到她,声音放低了一些:“就是两年前的冬天,他们一群乞丐聚在破庙里过冬,傻姑也不知怎么就犯了疯病,跑出去两天都没回来。
那个跟着她的小丫头饿的受不住,于是和其他人一起进城讨饭。可能是饿的太狠,走在大街上摇摇晃晃,一辆马车过来就给撞了,当时脑袋就出血了。那马车上的人倒是没跑,把小丫头抱上车去了医馆,大夫说伤不重,就是饿的太狠,包扎取药之后,马车主人就把小丫头带走了。
从这往后,就没人再见过小丫头。那马车的主人也不知是谁,可能只是在凤临停歇的商旅,兴许动了恻隐之心,把小丫头带走了。
傻姑的脸不知是怎么烧毁的,但大致时间就在小丫头失踪之后,因为开春以后有人见到她,她的脸就已经是这样子了。有人说,那时候的傻姑很恐怖,像个夜叉,被她看一眼就做噩梦。”
陈十六只是感慨的讲个故事,穆清彦却从中听出蹊跷。
第52章 牛家邀请
乍看起来,傻姑似乎没什么危险性,除了最初找到的时候试图用轻功逃跑,之后就跟着陈十六去了神断局,一直老老实实。但实际上,傻姑之所以这般“老实”,只因为她不是寻常意义的疯子。
傻姑的疯,是受了强刺激。
平时看着好似正常人一样,只是遗忘了从前,是大脑潜意识里的保护机制,因为过往的经历太过痛苦,超过了她的承受极限,以致于她“忘记了”。这种遗忘并不是真正的遗忘,当看到满月的婴孩儿,触动了她的记忆,所以她会去偷孩子。提起红烧肉,她会想起爹爹。看到白色劲装,她会觉得熟悉。甚至,听见小菊讲查案神奇的穆神断,她脑中会浮现宝藏。
这些都是她压制在记忆深处的东西,时不时就会被勾动。
傻姑做乞丐婆至少有两年,混迹在一帮乞丐中间,谁不知她是个年轻女人?未必没人打她主意。但上个想占她便宜的叫花子直接被打断了腿。
傻姑是个习武之人,哪怕她神智蒙尘,对危险还存在本能的警觉,因此两年来她一直平安无事,还能护住小丫头。
那么问题来了,傻姑发现小丫头不见了,肯定会寻找,是怎么受伤的?若是皮外伤还好说,但烧伤就显得很古怪。
傻姑的轻功十分厉害,寻常人根本困不住她,而想造成她面部被烧伤,更是需要将她困在密闭的空间内。不论是诱骗,亦或者是用迷药,最关键的问题是,什么人要这般下力气去对付她?
难道是带走小丫头的人?是那人心怀叵测?
更甚者,会不会是傻姑的熟人?亦或者说,是仇人?
目前尚无证据,一切只是揣测。
穆清彦没有把这番话说出来,尽管觉得事情查到最后还留下个谜团不大舒坦,可这件事令他嗅到危险的气息,那点解谜的冲动,不至于让他丧失理智。
陈十六是个不怕事的,但他先前说的话也不是敷衍,想要查宝藏,就得先确定傻姑的家在哪儿。
这对陈十六来说,一点儿都不容易。
返回渡口,陈十六发愁筹钱,也没心思留下,谁知傻姑不肯走。
“找宝藏!爹爹留给我的宝藏,我要找到它!”傻姑一边说,一边盯着穆清彦,没有请求,没有哭诉,略微沙哑的声音冷静又执着,尤其是那双眼睛,冷冷的,根本不像一个疯子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