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亲(41)
口中说着,忙将人拉去榻边坐下,也顾不得旁的,直接俯下身去,撩起谢声惟的衣袍,将裤管高高挽起,露出膝盖来。
谢声惟先前久不见光,肤色透着股没什么生气的苍白,有了印子就更加明显。
膝盖处已经泛起了明显的青紫,颜色骇人,恐怕再等等淤血就该浮上来了。
程既看着看着,心里头就涌出来密密的酸楚。他从一旁的柜子里取了药膏,半跪下来,拿手指沾了,小心翼翼地涂上去。
指腹刚挨上那块皮肉,谢声惟没忍住轻嘶了一声,他慌得马上停了动作,像是不知道怎么办了,抬起头,眼圈染上了薄薄的一层红,声音颤颤地问,“疼吗?”
不等谢声惟开口,他又低下头去,声音里透着慌乱道,“那我,我轻一点。”
药膏是熟褐色,染在指尖上,按上膝盖,揉匀了,成了略深一些的黄。
程既口中碎碎念道,“还说心疼你呢,叫人跪这么久,都不肯松口说一句。”
他说这话时眉心蹙着,脸颊用了些力似的鼓着,很愤愤不平的模样。
谢声惟看在眼里,微微笑着,伸手去戳了戳,“祖母心里头不满我向着你,自然是要给我些苦头吃。”
“不过也就这样了,没什么再过分的,不碍事。”
指端的触感像是块儿甜糕,很软,他戳下去一侧,没忍住又去戳了另一侧。
程既心底有愧,由着他动作,又忍不住地嗔他,“我同她非亲非故的,顶撞了也没什么,我都不怕,你倒是个呆子,自己还要冲上来。”
“好歹是你祖母,回头府中传着传着,成了你不敬长辈,可怎么好?”
“况且由着我去吵,未必就吵不过她们呢?”
“你这样替我出头,只怕你祖母心里要更怪你,迁怒过去,会不会往后对你更不好了?”
他说着,便忧心忡忡起来,“我不该叫人去找你的,实在是一时着急昏了头。”
“不怪你,”谢声惟伸手抚在他眉间,揉按着,温声道,“是我着急,一听说你被人为难,就慌得什么都忘了。”
“便是心里头知道你未必会吃亏,也放不下心去。”
“只要想着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堂上,心就揪着,无论如何也舍不得。”
“我去了,哪怕能叫你少经几句不好听的话,也是值当的。”
谢声惟没觉得后悔,若真有,也只是恨自己没能到得再早些。
他捧在心尖儿上的,珍宝一样看待的人,只是一个疏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就被人这样任意地欺侮着。
就在自己踏进门的前一刻,堂中端坐着的那位向来疼惜自己的祖母,还在斥他不识抬举,话里话外带了威胁,摆明了想将人撵出谢家。
若是自己事先没留了后手,再回来时,眼前这人是不是就寻不见了。
这样的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转,就连着肝肠一并疼得难受。
不论程既受了什么罪,他都在心上一样经过一遭,甚至多出好几分去。
所以眼前人,由不得他不去护着。
程既沉默了片刻,忽地伸出双臂去,环抱着谢声惟的小腿,将脸侧过去贴着,声音很低地道,“我骗你的。”
“其实我当时怕极了。”
“那李旭本来就恨我入骨,从前就三番四次地去寻我麻烦,我实在避不过了才往城西去的。”
“我知道秋姨娘是要拿他做筏子来对付我,老夫人更在一旁默许,可是偏偏找不出法子来自保。”
他声音闷闷的,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老夫人捏准了这事模棱两可,谁都辩不清楚,可又偏偏算是一桩烂官司缠了身,最能毁人名节的,便想借机将我赶出去。”
“我其实很怕,怕争不过,怕被人泼了脏水,”他仰起脸来看向谢声惟,,瞳仁黝黑,长睫湿漉漉的,“更怕被赶出去,叫不成你相公,今后再也见不着你。”
“所以阿辞今日来救我,我心里实在是一千一万个欢喜。”
他像偶然闯入的小鹿,很乖地依偎在谢声惟膝边,一双眼里满满的都是眼前人的影儿,“有阿辞在,我就永远不会是孤零零的。”
第49章 琴瑟和谐
他那样信任地,全身心地依赖着身边人,像是要把身家性命全部交付。
谢声惟抬手将手覆上他发间,一下一下抚着。发丝柔软细腻,从指间穿过,流水一般滑走。
他开了口,声音很轻,又好似落得很郑重,带了十二万分的执念和许诺。
“不要怕。”
“往后都不会留你孤零零一个人了。”
“嗯,”程既将下巴在谢声惟小腿上轻轻蹭了蹭,声音里带了笑意,“今后都不会再怕了。”
“有阿辞来救我呢。”
一番软语温言过去,谢声惟才想起这人还在地上半跪着,忙伸手握住程既手臂,示意他起身,“药膏涂完了,地上凉,别呆久了,膝盖难受。”
程既却不肯顺势,索性撩了衣袍,就着席地而坐,双臂探着,将他小腿搂得更紧了些,下巴也贴过去,“自己的膝盖都不晓得心疼,倒还顾念起旁人的。谢小少爷,天底下可没有这般偏心的道理。”
谢声惟哭笑不得,在他肩上轻拍了两下道,“是我错了,往后一定多留心。”
“小程大夫行行好,这样总可起来了罢?”
“等会星儿若是闯了进来,瞧见你我二人的样子,只怕还当我起了坏心思,故意搓磨你呢。”
“那定然是不会的,”程既笑眯眯道,“经了这一遭,只怕整座府里都该知道谢小少爷甘冒天下之大不韪,闯进前厅英雄救美的义举了。”
“待到明日,府中仆役进出走动,半个城都能听上一遍也未可知呢。”
”如此情深意重,闻者落泪,哪还会起什么坏心思呢?”
“便是星儿闯了进来,也只当是你我二人琴瑟和谐,做些闺房乐事,断不会往坏处想。”
“又胡说八道,”谢声惟屈起指节,在他额上轻轻敲了一记,“哪家的琴瑟和谐是要人跪到地上去的。”
程既一双点漆样的瞳仁在眼中骨碌碌一转,嘴角微翘,压低了声音道,“我们阿辞这样乖,当真是读书读得久了,连房中之事都不大通。”
“哥哥来教一教你,”他嘴角噙着笑,忽然将头往谢声惟膝间埋了埋,“如此这般,像不像正在替阿辞做口侍?”
谢声惟先前没想到此处去,经程既这般明晃晃地点了出来,再看身下这人就不对劲起来。
弯的眼,长的眉,唇色带一点红,衣领微微歪斜,露出一点白的脖颈,正匐在自己腿间。
此情此景,实在是……香艳了些。
他的脸刷地一下便红透了,有些手忙脚乱地想将人拉起,张开嘴也不知说什么,素日伶俐的人都笨嘴拙舌起来,含混道,“乱,乱说什么,我怎会,怎会那般折辱于你……”
他身子尚好时,在塾中念过一阵子的书,同窗聚在一块儿,也能听到旁人谈天时说上几句浑话。更有甚者,胆子大些的,不顾家中禁令,偷偷摸去秦楼楚馆,回来时总免不得炫耀上几日。
谢声惟虽未刻意去打听过,可这“口侍”一词却是过了一趟耳朵的。
知晓是一回事,心下却不大以为然。
那处原本就不洁净,怎可叫旁人用唇舌来伺候?青楼中的姑娘小倌拿钱伺候人,他置喙不得,自己不去也就罢了。程既这般清风朗月的人物,万不可如此糟践。
程既听见他颇为一本正经的话,再配上脸上的慌乱模样,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阿辞,这怎么叫折辱呢?”
他声音放得低,带一点诱哄道,“得了趣,这可就是天底下顶顶快活的事儿。”
“等入了夜,我叫相公试过一回,相公就晓得这里头的妙处了。”
话音刚落,只听吱呀一声,星儿端着一副茶盘推门而入,同室中两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