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亲(59)
话堆到了此处,阿月只得老老实实在桌边坐下,捏着勺子吃粥。
粥里搁了香菇丁,虾仁和花生碎,佐了新腌的小菜和风干后炸过的野鸡块子,香浓适口,齿颊留香。
谢夫人夹了只水晶包,随口问阿月道,“怎么去了这样久?“
谢声惟一勺粥刚刚入口,乍听见这一句,没忍住就咳了起来。
程既筷尖上夹着的笋丁‘啪嗒’一声掉进了粥碗里。
阿月听见动静,心里头暗笑,偷眼往一旁瞧去,只见自家的少爷同少夫人双双垂着头,恨不得将脸埋进粥碗里去,颈子上都泛了粉。
她念着程既那碗粥的情,到底没拆穿这俩人,笑着回谢夫人道,“少爷同少夫人心宽,酣眠一宿,所以婢子在外头略等了一会儿。“
“到底还是年轻,”谢夫人顶着眼下的青黑,语气里生出几分无可奈何来,朝着两人道,“也就你俩能凑一处去,个顶个儿的心大。眼瞅着火烧眉毛了,也不耽误睡觉的工夫。”
谢声惟又夹了一筷子腌的嫩笋,搁去程既的碟子里,笑着同谢夫人应道,“有娘操心筹谋,我与程既自然高枕无忧了。”
“便是缺了我二人这两瓣心思,也没人能从娘的手底下逃过去。”
“得了,”谢夫人摆摆手,“晓得你俩,正事不见得有,倒会比着嘴甜。”
谢声惟也不驳,藉着便要将话题岔过去,“娘今日怎么想着在这门廊底下用饭了?”
“屋里气闷,呆久了头都昏沉沉的,不如这儿敞亮,”谢夫人道,“再者配着些花果香气,人心里头也能舒坦些,增些胃口。”
末一句倒是真没说错,长廊两旁便是花圃,清风徐来,香气直往鼻端冲。
程既上次来时趁夜,朦朦胧胧地没瞧清楚,这时倒有空仔细打量了那花圃一眼。
里头栽种的花朵色泽深红,重瓣深蕊,花萼张得极开,花茎纤细,密密匝匝地开成一片,异香扑鼻。
程既觉得这花儿眼熟的很,一时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便问谢夫人道,“这花圃里的花儿模样生得倒是稀奇,娘在何处寻来的种子?府中旁的地方倒没种着。”
“你说这个,”谢夫人往花圃中瞧了瞧,不在意地对程既道,“是府中花匠来栽的,叫个什么名儿我也给忘了,倒是挺拗口的。”
“我向来喜欢这些热闹的花儿草儿,开得漂亮,颜色艳,味儿也香,栽在院子里正相宜,连素日里衣裳上的熏香都省了。”
“怎么,你也喜欢么?”谢夫人笑道,“这个简单,回头我叫阿月去寻了上回那个花匠,再拿袋种子来,给你们那院子外头也栽上就是了。”
“真说起来,早两年我原本嫌你们那院子里头光秃秃的,是打算栽上一些,不过正巧那时种了些月桂,想着桂花本就香极了,再多出一味香来反倒冲得浑浊了,不大好,便也没叫人去栽种了。”
“如今你喜欢,就搁院子外头顺着墙根栽上一片,这样又好看,又不至于熏得头疼了。”
“既然如此,便多谢娘了,”程既眨了眨眼,嘴角弯上去,“也不必劳烦阿月姑姑,府中只那两三个花匠,娘亲只同我说那位的名儿,我自己顺路,直接去寻了人要一些就是,也省的阿月姑姑多跑一趟。”
“也成,”谢夫人略想了想,“我记着,那个花匠姓吴吧,名儿记不大清,不过就他一个姓吴的,打听一下就能找着,该是不难。”
第70章 正事要紧
一行人用过了早饭,小丫鬟端过清茶来漱过了口,才方站起身来。
谢夫人伸手理了理衣襟,十分仔细地抚平了刚刚压出来的褶皱,对着阿月道,“如何?我今日这一身,衬得气色可好?”
阿月从妆奁下的小屉里取了描金的香粉盒子,用粉扑轻轻地在谢夫人眼下的青黑处压了两下,待瞧着差不多遮住了,方才笑着回道,“夫人今日容光焕发,神采照人,任谁扫上一眼,便知道是有不得了的喜事呢。”
谢夫人撑不住笑,拿手指在她额上点了点道,“可不是天大的喜事?”
“快去小厨房去备了上好的蹄膀和黄酒来,现在就炖上,待到事了了,正好回来庆功。”
一日间要聚的人实在多了些,众人商议之后,便敲定下来,由程既与谢声惟带着押在偏房中的李旭与桐儿先往正厅去,阿月去绿芜阁通传秋姨娘,顺道去寻那件好做物证的衣裳,谢夫人则往老夫人处去,将她请到正厅,如此一场好戏才能开锣。
程既想起什么似的,提了一嘴道,“娘,可要遣人去将老爷也唤回来?”
他斟酌着,尽力将话说得委婉,“老爷若在场,想来也能从旁做个见证,将事儿看得分明些。”
两个称呼出了口,亲疏立时便分得门儿清,谢夫人听在耳中,心里头十分受用,朝程既撇了撇嘴道,“不必专门去寻了。”
“这个点儿,他定是在他那好娘亲处行礼问安,显出那股子孝心呢。”
“用不着费心,我去请人时,他定是要一并跟着来。”
“不过别指望他什么,那人一颗心不朝着他那宝贝老娘和偏房身上偏都算万幸了,旁的也没什么用处了。”
这话说得狠,只差指着谢铎的鼻子骂他昏聩不中用了。
毕竟谢铎在自己这儿还顶着个公爹的名头,程既不好顺着应声,只在心底默默地附和了谢夫人一句。
阿辞这位娘亲口无遮拦的爽利性子,当真是合了他的脾气。
其实就程既看来,谢府里生出这摊子烂事,那位谢铎谢老爷,只怕要担上一多半的功劳去。
名为一家之主,却不肯履其责,上对高堂,不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只一味顺应愚孝,下对妻子幼儿不能倾心相护,躬身教导,惹得夫妻离心,父子之情生疏至此。对着侧室,更因偏宠而失了规矩,引得侧室生出不该有的野心,在府中肆意搅出乱子来。
此人绝谈不上情深,又做不到秉身持正,诸般种种,一样都占不得,当真是个糊涂废物。
程既这般想着,禁不住暗自腹诽,这谢老爷也就是投胎时候得了几分运气,生到锦绣堆里,才能如此浑浑噩噩得过且过,但凡换个去处,只怕一身骨头都要叫人给嚼吃了。
安排好了一应事宜,几人便分头动作起来。
先前为防生出意外,李旭与桐儿是分别关押在两处屋内,至于桐儿当夜带过去的杀手则是捆在柴房之中,由人严加看管着。
谢夫人原先想的是,那杀手且先在这处关着,本身就是个大男人,腌臜得狠,况且又算不得主谋,到时候等事情有了定论,再一并处理了就是。
此时程既盯着柴房那扇关得严严实实的门,沉吟片刻,叫人去唤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来,将这杀手捆着,预备着一并带去前厅去。
谢声惟心底生了两分疑惑,低声问他道,“怎么突然改了主意。要将这人也带去了?”
“他算是有些功夫在身上,到时在堂中若是不当心,出了变故,可有些麻烦。”
“放心,出不了什么大乱子,”程既凑过去,小声地宽他的心,“有我呢。”
“他昨夜里都没从我手底下讨着好去,今日有了完全的准备,更是没什么下手机会了。”
“带他过去,今日的戏只怕能更热闹些呢。”
“这话怎么讲?”谢声惟爱看他这样眼睛亮亮的,嘴角微微翘着,一看便知道是在打什么见不得人的鬼主意,便笑着同他抵了抵额头,“小程大夫又生出了什么好计策,可否先同我开个口,也好叫我长个见识。”
“阿辞见过狸奴捉耗子时的情景吗?”
“嗯?”谢声惟微微偏过头,发出一个疑问的声调,“狸奴,倒是从前见娘养过,只是养来顽的,娇气得很,只怕连耗子都未见过呢。”
程既挑了挑眉,朝他解释道,“阿辞有所不知,这狸奴逮着了耗子,都是不忙着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