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亲(72)
“我昨日才刚刚出去逛过,哪里就觉得闷了。”
他拿两根手指并起,交替地落在谢声惟挺直的鼻梁处,爬山一般地朝上去,声音懒懒道,“难不成阿辞觉得我日日在眼前晃荡,嫌我烦了?”
“又说胡话。”谢声惟伸出手,猝不及防地在他臀上轻拍了一记。
这一声在床帐中响得突然,程既被打懵了,一时也忘了作出反应来,睁圆了一双眼,万分震惊地看向谢声惟。
半晌,才不可置信地开口道,“你打我!”
“还打在那儿!”
程既从记事起,便鲜少再挨过打,更遑论是那样隐秘的地方,连他爹都没动过手。
这下人是又羞又气,一张脸红透了,也不肯在谢声惟怀中再多呆,挣扎着便要负气下床去。
谢声惟搂在他腰间的手使力,将人拖回来,强势地扣着,唇凑去他耳边笑道,“现下才算扯平了。”
“从前竟未发觉,你这样记仇。”程既被抓回来,兀自气哼哼的,将脸埋进枕中,不肯再看他。
谢声惟将人逗过一遍,心下觉得扳回一局,这才笑着哄道,“好了,别生气。”
“不是嫌你烦,是有东西要给你。”
见着程既不理人,便自顾自继续道,“再不肯抬头,这药堂可就给了别人了。”
“什么药堂?”程既猛地将脸从枕间抬起,一时也顾不得同他治气,一双眼很轻地眨了眨,盯着他瞧。
“你师父不是盼着你将那些典籍书卷传于后世吗?”谢声惟伸手理了理程既被揉乱的鬓发,温声道,“我想着既然为医者,比起开馆授徒,倒不如行医济世,来得更快些。”
“所以前些日子,便叫星儿去布置,买下了东街的一间铺子,预备着排出间药堂来送你。”
“匾额药柜一应都已安排妥当,伙计也从铺子里挑了些,至于店内的药材,摆置,还有这几箱子书,我不好擅自作主,便统统交由你安排了。”
“你嫁进谢家时匆匆忙忙,我还未醒,连聘礼都未能替你备好。如今,这便算是补上一份,小程大夫可喜欢?”
程既像是怔住了,在他怀中好一会子都没说出话来。过了片刻,突然将脸埋到他肩头去,声音闷闷地道,“你怎么出手这般大方?”
“就不怕我得了铺子,立刻便跑了吗?”
“就是怕你跑,才用这药堂将你拴牢在这儿,”谢声惟垂下头,在他头顶很轻地亲了一下,话里带了笑意道,“哪日小程大夫真的离了谢府,不肯再回来,我便天天往那药堂子里去问诊,总有一日能再遇上你。”
“可是……我若是往药堂中去了,你怎么办呢?”程既抬起脸来看他,眼中带一点忧虑。
“那我便每日里去给小程大夫送饭去,”谢声惟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尖,“我听闻原先小程大夫在城西坐诊时,附近待字闺中的姑娘们可都是抢着去看诊的。”
“如今可不行了,到时我定要多跑上几趟,好叫人都知道小程大夫有家室在身,断不许再肖想了。”
第82章 远行商队
成挂的鞭炮用竹竿高高挑起,红彤彤的色彩,十分喜气地立在匾额前。
几个小厮一道拿了线香去点,喧天的声响里,程氏药堂正式开了张。
堂中原也从别处拨来了积年的老大夫坐诊,只是程既到底耐不住心痒,隔上几日便要去药堂中溜达上一圈。
往来病患原本打量着他年轻,又生的格外好看些,实在不像个大夫模样,大都半信半疑的,并不十分肯叫他诊治。
谢声惟看在眼里,不免有些着急。他置办这家医馆,原是为了叫程既开心的。若因为这些缘故再生出些心病来,实在得不偿失。
程既对此看得倒很开,依旧往堂中坐着,冷板凳也不在意。
“我从前在药铺里做活计,最羡慕的便是堂中坐诊的大夫们。清闲时候端着茶壶在一旁唠嗑,天热了还要将活计叫过去打扇子,自在极了。”
“我瞧着他们,心里就在想,什么时候我也有这一天呢?”
他笑着,假作弯下腰去朝谢声惟行过一礼,“还要多谢阿辞,全了我这份心愿。”
“原先在铺子中忙得脚不沾地,如今好容易有了清闲的时候,若是再不满意,老天爷都该瞧不下去了。”
谢声惟被他逗得忍不住笑出来,见他是果真不放在心上,才揭过了此页去。先前在脑中转过的请人来演场戏做个幌子的念头也搁去了一旁。
这样不紧不慢地等着,倒真叫他们等来个送上门的时机。
半月里,程既接了几宗诊,里头可巧有桩积年的旧疾,专折腾人的那种。连病人自己个儿都没抱着什么指望,只是听了谢家新开的药堂,来碰碰运气。
程既问诊请脉,几幅汤药灌下去,人竟是渐渐地好了起来,手脚也较先前利落,虽未除了病根儿,可到底较先前好出了不知道多少去。
那家人惊喜之余,免不得就在四周邻里间多夸上几句,一传十十传百,程氏药堂的名声竟就这样传开了去。
药堂名号渐响,随之而来的便是众多病患登门。程既一时几乎被困在了铺子中脱不开身,会府中的时间都变得短暂。
谢声惟倒是依着先前的戏言,当真每日备好了饭菜,中午溜达过去给程既送一餐。有时晚间无聊,也顺带着踱过去,同程既慢慢地一路走回家。
日子流水一样过去,慢慢的,像是晃眼便要看到后半生去。
程既过得十分知足,这样安逸和美的日子,他连在梦中都很少能见到过。
唯一悬心的只剩了谢夫人院中那丛兰缇花。
先前他用了别的借口,早哄着谢夫人将院中的花替换了去,私底下也替谢夫人把了几次脉,可无论怎样,试出的只有体质寒虚,寻不出半点毒素的痕迹。
他几乎要怀疑是自己多心,疑神疑鬼,那丛兰缇花本没有什么岔子。
然而午夜梦回之际,桐儿那几句话总是回响在耳际,惊醒时候往往出了半身的冷汗,生生耗成了心结。
这样总不是办法。直到前些日子,他打听到一只要去苗疆的商队,抱着一点希望,他将花种分出一捧,托付给商队领头之人,希望借着他们的手,能带回来些不一样的消息。
算算时间,那支商队再有不到半月就该回转了。
想来到时总能有个结果出来。
这日午时,也不知怎么了,人格外地多些,程既在桌前忙了足有两个时辰,回过神来的时候,早已过了午饭的点。
一旁的伙计小钱瞧见程既终于闲下,忙拎过食盒来,“程大夫,饭菜怕是有些冷了,可要拿去后面炉子上热一热?”
“无妨?”程既打开食盒,先拿了个馒头咬上一口,止了些腹中饥饿,才又随口问小钱道,“今日是谁来送的午饭?也是少爷吗?”
“等了很久吗?”
小钱忙应道,“没有等很久。”
“今天少爷和星儿姐姐一道来的,说是有事着急些,只站在门外,瞧见您在忙,问了两句,便只叫星儿姐姐进来,将食盒放下就走了。”
“这样,”程既心里微微起了些疑惑。
谢声惟有什么事?昨日也不记得他提起过。
大约是今日临时有的吧。
第83章 彩云易散
星儿臂中挽着拎着红漆的食盒,脚步匆匆地穿过府里头的小花园,径直进了木樨院中。
正是后半晌日头最大的时辰,府里的主子们大都在歇盹,静悄悄的一片,连带着院子里守门的小丫鬟都支着腮,睡得迷迷糊糊。
趁着此时没人注意,星儿一个闪身,轻手轻脚地进了内间。
榻上的床幔垂下半幅,隐隐透出里头单薄的人影来。
她拿不准帐子里的人是睡是醒,食盒里头的东西又不能耽误,只得试探着低低唤了一声,“少爷。”
榻上的人影动了动,声音透着股疲惫的沙哑,“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