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不出再见(30)
周景池问自己,可失去反应力,他歉疚又无耻地享受拥抱。
双双自顾不暇中,蝉鸣蟋蟀喧嚣不止。
胆大包天的赵观棋莫名想起那一对廊下看树叶翻飞的背影。原来,离得近了,他身上是这个味道,淡淡的柑橘香,一如初见。
称得上耳鬓厮磨的姿势中,赵观棋在他耳边说:“对不起。”
“我刚没有好好回答你,是我不对。”赵观棋的声音轻得好像在哄一个孩子,“我会帮你的,只要我能帮上我都愿意。我当然也不会不理你,你酒醒了可千万别嫌我吵……”
“我保证。”
“一直一直。”
他学着醉酒人孩童般的表达方式:“我一直和你好。”
话说到这里,手臂也不自觉收紧,赵观棋前后矛盾地推翻自己——原来情绪也可以感同身受,他现在难受得要死。
不知道怀里的人是否听清,昏沉的头脑也许早已失去明辨话语的能力,但他明白,他要说,他也必须说。
又是一阵风,却不温柔,狂热疾驰,从相拥的后背袭来。树叶在头顶吵闹起来,迅疾的夏风夹着丝丝细雨微寒,若有似无地落在他们脸上。
赵观棋低头看去,周景池后醉得厉害,贴在他肩膀,昏昏欲睡。
温热的鼻息拂过,赵观棋缓缓从拥抱中抽离开来。
原来周景池也并没有睡,是笑着,傻傻地、呆呆地笑着。
只是眼底带着醉意的点点流光,开始不争气地往下坠。
他伸手擦去那滴缓缓滑落脸颊的泪,认真发问:“周景池,我现在帮你骂蟋蟀,还来得及么?”
没有回应。赵观棋跟着笑起来,肩膀的微颤中,彼此辨不清喜乐与否的笑脸,将两颗高悬无措的心稳稳接住。
忽然,周景池从对视中垂眸,看向两人相隔的方寸空间,很轻很小声地唤他:“赵观棋。”
“嗯?”
赵观棋不明所以,细雨濛濛中,视线跟着下移——直至落到一只直白且坚决的右手上。
夏雨飘零缠绵,数秒间又急剧变大。乐此不疲地沾湿两人的发顶、睫毛、和刚拥抱过的肩膀。
那只伸出小拇指的手却仿若抛天弃地,毫不畏惧。
角色的转换剥去了前次的犹豫,另一只手如逃出雨天般,斩钉截铁地勾绕指间。
盲风妒雨中,一尾鱼迎来了它的天降甘霖。
无端变暖的雨汽中,周景池一如往昔凝着忙碌晃悠的手。屏着反胃的酒气,他像小学生朗读课文一般扯着嗓子念出声——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作者有话说】
画外音:“池子你不是说拉钩很幼禾——”(被打断且被揪住双唇无法发声)
第19章 我说 跟我走
在一连躲了两天之后,周景池终于找到一个能好好看工作案和度假村最新事宜文件的地方——美食区A栋新入驻的咖啡店外,一方刚好被廊道遮住的四方小桌。
至于为什么要躲开偷偷工作,他不想回忆……
那天从赵观棋房间醒来时,他只感觉脑袋快炸了,坐起来的时候差点呕出来。宿醉的滋味实在是折磨人,他撑着坐起来,靠在陌生的床头足足缓了一刻钟。
耷拉着头深呼吸好久,头痛欲裂中,周景池发现自己什么都记不得了,身上换了一身没见过的睡衣。衣服不太合身,宽宽松松勉强套在身上,袖子被虚虚挽了起来。
应该是吐了,他猜测。
原来喝醉酒那么难受,周景池扶着头,爬下床,脚步虚浮地走到客厅。
已过晌午,日头透过落地窗洒落在地板上,全不似卧室里窗帘紧闭的昏暗。
偌大的顶层套房里只有他一个人,矮几上放着冷掉的早餐,手机在电视柜上已经满电,却被人开了免打扰。
周景池蒙圈地看着发冷的早餐,喊了几声赵观棋的名字。
没人应。
冷气十足,脚像踩棉花似的,走两步就翻江倒海难受得厉害。周景池拿回手机,撑着坐到沙发上。
按亮屏幕,习惯性上划解锁的大拇指僵在半空。
面色惨淡的脸上,巨大的震惊取代了一切难以顾及的难受。
一张光线黯淡的壁纸赫然眼前,周景池认出了身下的拼色沙发。
照片上,屋内只开了客厅四角的气氛灯,淡蓝淡紫的灯光从身后和远方洒下,昏沉又暧昧。微光中,脸红成一颗苹果的他正双手捧着一只麦克风,在沙发上盘腿坐着,端端正正,乖乖巧巧得像一个毕业晚会ktv里的高中生。
巨幅电视屏的光从前头打在身上,照亮了身上换好的不合身睡衣,和对镜头歪头痴笑的自己。
镜头带到了一些矮几,桌面上摆了好几个不知从何而来,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彩色应援棒。
红的、黄的、紫的,还有他一如他左眼的蓝色。
手不自觉抚上左眼,透过因为没有操作而息屏的屏幕,他看见了那双异瞳。
隐形被摘掉了。
手凝滞在脸上,日头渐甚,注意力还放在照片上,周景池却莫名想起高中地理课上,老师告诉大家,下午两点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此时此刻,左上角的时间刚刚两点,阳光爬上他同样盘起的腿。周景池抬头,去看明亮到不能再明亮的树木与花圃。
畏光的眼睛爱上光,只需片刻。
一切都和谐无比,周景池没有换掉壁纸,划开锁,屏幕上各处的红点不计其数。
陈书伶给他打了三个电话,何望晴也打了一个。
点开微信,置顶的陈书伶的对话框居然有五十来条消息。越往上翻,周景池放大的瞳孔和颤抖的手停在凌晨三点多,他发过去的一条长达四分钟的视频。
引吭高歌的视频。
沉默,呆板、良久的沉默。
陈书伶的消息中除开问他为什么不来吃午饭,其余全是‘哈哈哈哈哈哈’......
现在他不需要继续翻其他人的对话框了,几乎在主页的最近联系过的都发了,无一幸免。
何望晴更是锐评:有当年ktv的风采(大拇指.jpg)
用十二指肠都想得出来是谁干的,周景池怒不可遏,刚刚沉浸在被记录的照片中的幸福感一扫而空,马不停蹄地去翻赵观棋的号码。
接通,便是一句劈头盖脸的怒吼:“赵观棋!”
“你是不是有病啊!”
那头沉寂片刻,嘈杂的背景音被正在气头上的周景池完全忽略。走到室外,赵观棋才开口:“醒了?”
“这么生气干嘛?刚起来啊,这嗓子哑得像唐老鸭似的,给你放床头柜加热垫上的雪梨汤没喝?”
没有回应,只有沉重而急促的喘气声,赵观棋不解:“饿了?”
“早餐也没吃吧?那吃个迟午饭吧,我叫人送上去,不然你的胃受不住。”
“你说我为什么生气?!”周景池揪着问题不放。
“......”电话那头沉寂良久,赵观棋小心开口:“因为......我给你换衣服?”
“哎哟我的哥,没开灯换的!黑灯瞎火的我可没占你便宜。你那衣服吐得到处都是,不擦擦换身衣服怎么睡得下去。”
居然还在回忆给他换衣服,周景池按捺不住,愤愤问:“你是不是偷拍我?!”
“啊......”赵观棋愣了一秒,紧了紧耳边的手机,视死如归道:“没有啊。”
“那我唱歌的视频怎么会发得到处都是?!”
“呃......”担心完全错误,赵观棋义正言辞起来:“那得问你自己了。”
“?”
赵观棋看了看日头,掐灭手里的烟,小心道:“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长达五分钟声情并茂的陈述后,赵观棋口干舌燥,周景池手脚发凉、呆若木鸡。
赵观棋在电话里痛心疾首:“我努力过,该遗憾的不是我。”
“想帮你撤回的时候,已经超时了。”
“爱莫能助。”
“不过有一说一,你唱得挺好的,很有感情啊。就是人嘛......小动作多了点,不过谁喝醉酒没个黑历史,不打紧啊,咱别往心里去,别去想,别去看,很快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