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不出再见(87)
再裹好被子,再怎么抽烟蒙住脸都睡不着了。
纸杯透着点烫,周景池把杯子里的热水静静喝完。
“赵观棋是不是睡觉的时候打你了?”
晕头转向,周景池连忙解释:“我的伤不是他弄的,他没和你讲么?”
“谁说你的伤了。”韩冀垂头打量他一遍,又前后矛盾地反驳自己:“不过跟他睡,受伤也不是没可能的。”
“怎么会。”周景池说,“他只是有点抢被子。”
没遮掩,周景池自然而然将韩冀划归到知情人的部分,也不是因为什么超脱的信任,完全是因为韩冀这种八卦圣体,不知道才闯了鬼了。
“这不就对了吗。”韩冀一拍手,“抢你被子,你能睡得好?”
他恨铁不成钢地啧了一声:“抢你被子,你揪他屁股啊!”
“......”周景池被这种建议吓住,“这,这不太好吧。”
“怕啥啊,黑灯瞎火的,你就说你梦魇。”
周景池倒也捧场,甚至开始构思可行性,随后道:“恐怕不行,床头灯亮着,他得看出来我装睡。”
“啊?”韩冀顿了一下,虚虚地眯起眼睛,“这么大的人了还留灯睡觉呢?”
“我习惯了。”周景池点点头,“以前总有点鬼压床,睁眼醒了动不了,留个灯能看清东西,不然怪难受的。”
“哎,不是。”韩冀身子一转,自我怀疑地回忆两秒,“赵观棋那小子睡觉不是一点光都不能见的么?”
“什么?”周景池抠纸杯的动作停下。
不见光?
可是一起睡了那么几晚上,每次要入睡时,赵观棋都会按他的习惯开一盏床头小灯,每每怕亮到他,还只开自己床头柜上那盏。
“你当他高价窗帘白花钱的呀。”韩冀品出点味道,不遮掩地哈哈大笑起来,揶揄道:“爱情真是奇妙的东西。”
“哎唷不说了,该我了该我了。”韩冀急吼吼站起来,理了理领带,临走前还对着周景池不放心地吼:“周顾好好帮我看看镜头,喊他们把我拍帅点哈!”
人都跨出几步,见周景池还在低头思量,韩冀扯着嗓子叫道:“别偏心啊!”
韩冀如龙卷风而去,周景池看着赵观棋扯着领带朝自己走过来。
“饿了没?”赵观棋端起他的茶杯喝了一口,皱了皱眉:“怎么都凉了。”
“别喝了。”凉掉的乌龙茶泛苦,赵观棋说,“待会儿给你喝点甜的?”
人多,但注意力大多在镜头前的世界。
手被握住,一如既往的暖。周景池胡乱看了看其他人,将赵观棋的手放到膝盖上玩起来,牛头不对马嘴地问:“我的唇膏是不是落在你车上了?”
“什么你的我的。”赵观棋就不爱听周景池说这种分家似的称谓,纠正他:“你的车,我的唇膏。”
周景池不晓得赵观棋这有什么好争的,他是经常开他的车,但赵观棋又没用过他的唇膏。
“......哦。”周景池看到对面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又觉得可爱,忍不住逗他,较劲道:“你又没用过我的唇膏。”
恶意将‘我的’咬重,他歪头仔细去看赵观棋反应。
目光沉沉,眼睛亮晶晶,却是刁难人的场合。
“谁说的?”
闻言,周景池略微疑惑,然而来不及说出一句话,只一秒,赵观棋在人声嘈杂的背景音中握住他后颈,背着一万个胆子径直吻了过来。
胆大包天,却没有草草了事,赵观棋在周景池唇上辗转碾磨几秒,像涂上一层唇膏。
涂抹完毕,赵观棋松开吓破胆的周景池,当着他的面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嘴,认真评价:“软软的,甜甜的,好评,下次还来。”
什么鬼,周景池一只手虚虚盖在嘴上,耳畔烧红,惊恐地环视四周。
“你、你怎么!有人看见了啊!”他心跳得飞快,在公众场合偷情原来是这种感觉。
“哦。”赵观棋坦然无比,顺便好心提醒:“刚刚你摸我手的时候就有人看见了啊。”
“什么摸,我是偷偷牵的!”周景池为自己正名。
赵观棋充耳不闻:“他们可能觉得我被骚扰然后恼羞成怒强吻你了吧。”
“才不是!”周景池争辩。
“那你去给大家解释一下。”赵观棋热心肠,双手一摊给他让位置。
“说,说什么。”还没从莫名的唇膏吻中缓过神,周景池晕乎乎地掉进赵观棋的圈套,有点不好意思地嘟囔:“有什么好说的。”
不是个问句,赵观棋却照样已读乱回:“就说我是你老婆。”
惊恐更甚,周景池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捂住赵观棋作孽的嘴,生害怕这句飘到别人耳朵里,更怕赵观棋一股脑全倒出去。
“你不许乱说了!”
眼看韩冀的发言也要结束,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力转回赵观棋身上。周景池做贼心虚地拉开礼貌社交距离。
等人群的多双眼睛渐渐散去,又才咕哝一句:“才没有你这样坏的老婆。”
“那老公?”赵观棋不敢造次了,压着声音有理有据:“我这不是怕别人看扁你嘛。”
他贴心地询问优先选择权:“我不当,那你当?”
“不当。”周景池就知道赵观棋是个按不住跳脱的,直直看着台上的韩冀,不留眼神给他,小声埋怨:“我是唇膏。”
赵观棋见缝插针:“那再来一下。”
周景池吓一跳,忙喊道:“我今天没涂唇膏!”
“合着刚才白亲了?”赵观棋默默舔了下嘴,审时度势开口:“那待会儿车里补亲。”
“你可以直接涂我的唇膏。”周景池脸有点烫,“车里,车里有唇膏的。”
赵观棋问:“什么味道的。”
“薄荷。”
“不甜。”赵观棋像抱怨。
提到甜,周景池想起之前那句,问他:“不是要喝甜的了吗?”
“是什么?”
最后一个镜头结束,四下爆发出一阵参差的掌声和喝彩。韩冀走下台,带着轰然的掌声和目光越来越近,赵观棋刚想回答的嘴被封住,一一示意工作人员,说一个又一个辛苦了。
“等会儿就知道了。”赵观棋扬了扬下巴示意韩冀,勾住周景池的肩膀往外走,“先上车把唇膏亲——”
“涂了再说。”
周景池时常觉得自己性格太软,太好说话,得出这个结论不仅仅是因为在之前的为人处世中总是扮演软弱角色,更是因为,对赵观棋实在是太过予取予求,让他不知轻重,不知收敛。
手机响过太多遍,韩冀的车到达目的地之后,烟囱都冷了,赵观棋还摁着周景池在车窗内没完没了地亲。
进了场,韩冀凑过来,眼神怪异地偏着头盯周景池,问:“你嘴摔跤啦?”
赵观棋在身后一脸无辜,韩冀恍然大悟,调侃道:“原来是——!”
“狗啃的。”周景池打断他。
说完,留下一个背影自顾自逃走,围成环形的桌椅只留出一个供进出的口子,周景池挤进去,随便挑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掏出个口罩拢在嘴上。
桌上的零食大多是小孩子爱吃的,饮料也是,讲台两侧是堆成小山的教材和书包。
下乡的纪实宣传片拍摄结束了,得来的除开络绎不绝的游客,留给参与拍摄的人员的,大多是浸湿汗水又晒干的衣服、玉米地里瘙痒难耐起的疹子、割草锄地不小心收获的伤口。
周景池已经算好的,小时候做农活干得熟练,赵观棋那些人是百分百受了从未受过的罪的。
中暑过后,所有参与拍摄的人员却不约而同地意识到,这种生活不是纪实片里的纪实,是天台乡里,每个能拿起镰刀的孩子都会日日经历的最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