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杠精从良后(191)
那船中有人应声,可也只是答应,并无多言,谢深玄未曾听过兰书说过几句话,他听不出这声音究竟是何人,伍正年也摇头,只觉这一句简单应答,他实在实在难以判断,想了片刻,也只是压低声音,同谢深玄说:“深玄,我先上去看看。”
谢深玄一怔,未及回应,伍正年便已想法子跳上了那小船,探身朝船篷之内望去,面上带了两分笑,道:“兰书,原来真是——”
他话音未落,谢深玄忽地听见身后极近处传来脚步声响,他还以为是那船夫,微微侧首,却见一名在大白日裹着一身漆黑的人正在几步外,这模样同上一回他所见的刺客极为相似,令谢深玄心中一惊,尚未回神,那人已快步上前,伸手便要去捂谢深玄的嘴。
谢深玄匆忙想要避闪,只是他本就不会武,今年来又是受伤又是生病,如今他连体力都较身体康健之人要差,眼前之人像是会武,他勉强躲过一下,而后便毫不犹豫撩起袍子,直直朝着自己来时的方向奋力逃跑。
此人似是因他而来,他不留在原地,伍正年与那船中的兰书反而要安全一些,而此处附近空无一人,就算出了事他人也不能察觉,可若他能逃得离人群近一些,他或许还能有些获救的希望。
只是京城前两日方下过雨,昨夜夜中也落了些细雨,岸边的泥土难免有些湿滑,谢深玄的衣物与鞋子又都是极不适合奔跑的,偏偏那人还一直追着他,没跑上多远,谢深玄便没了力气,几步踉踉跄跄,眼见那人已在身后,谢深玄忽而一脚踩上了岸边的石头,猛然脚下一滑,扑通掉进了一旁的深湖里。
正朝此处努力跑着赶来的伍正年呆住了。
那岸上的黑衣人似乎也呆住了。
此处已可见远处游玩的太学生,全都怔在原处不知所措,似已有人朝湖岸边围拢过来,可却没有人准备施救,而那黑衣人朝路旁的柳树林中一闪,已不见了身影,留下伍正年一人看着湖中明显不会水跟秤砣一般要沉底的谢深玄,完全呆滞,陷入沉思。
伍正年没有办法,伍正年两眼一闭,觉得自己这辈子积攒的人品与运势,大概都要交待在此处了。
他不能慌。
他得先把谢深玄捞上来再说!
伍正年一把甩开鞋子,毫不犹豫也跟着跳进了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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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麟坐在湖心亭中,愤恨咬着笔头,对着面前的白纸头疼。
除了赵玉光、陆停晖这般写文章信手拈来的学生外,几乎所有人都同他差不多,满面苦恼,早已没了游春的快乐,而裴麟又一向最对此事头疼,他很快便走了神,听见岸上似乎有些喧闹,好奇往那边看了一眼,便见湖水之中扑腾着两个人,裴麟不由一愣,再定睛朝水中一看。
等等,那好像是谢先生和伍先生。
裴麟将手头的纸笔朝边上一丢,毫不犹豫朝岸边狂奔过去。
谢深玄已经要沉底了,伍正年看上去好像也没好多少,裴麟扑通跳进水里,正朝伍正年游过去,却见伍正年拳打脚踢在水中胡乱扑腾,维持着勉强又精妙的平衡,正努力朝着他大喊。
“我会水!”伍正年大声喊道,“先救谢大人!”
裴麟:“放心吧伍——”
伍正年:“布鲁布鲁布鲁布鲁——”
裴麟:“啊!!伍先生!!!“
伍正年从水中猛然冒头:“我会水!先救!谢大人!”
裴麟:“……好的伍——”
伍正年:“布鲁布鲁布鲁布鲁——”
裴麟:“……”
第111章 落水
诸野登了画舫面圣, 方同晋卫延汇报完严斯玉一事,忽而便听得岸上吵闹,似有人在呼号奔走, 晋卫延询问外头出了什么事,便有玄影卫进来, 说:“好像有人落水。”
晋卫延随口问:“救上来了吗?”
“还不曾。”那玄影卫微微一顿, 很是惊讶, 道,“皇上,那好像是谢大人。”
晋卫延:“什么?”
诸野:“……”
诸野在画舫之上, 朝湖中看去。
湖中扑腾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人……
正是谢深玄。
他一颗心仿佛一瞬停滞, 更难有再多言语,急匆匆到画舫一侧, 便要直接翻身下船, 这举止太过突兀, 晋卫延吓了一跳,还下意识先喊道:“诸野!你身上还有伤!”
诸野:“……”
晋卫延:“已经有人过去了。”
裴麟正朝湖岸边奔去,他离那边更近,应该也有能力将两人救上来,可这种事情实在容不得有半分差池,就算裴麟已经赶过去了,诸野却仍旧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已飞速跃下画舫, 直直朝着那处湖岸跑过去,几乎在裴麟跳下水那一刻便跟着跳进了水里, 裴麟想救谁,他注意不到, 伍正年说了什么,他也未曾听闻,他的一切注意已全落在了谢深玄身上,心中自然也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谢深玄不能出事。
——他绝不能再眼睁睁看着谢深玄出事。
……
诸野十一岁时,被谢深玄带回了谢府。
朝中传闻不假,他确实是流民出身,又无父无母,靠着与野狗抢食苟存,不知名姓,更不知还能不能再活过明日。
前朝昏君暴虐无德,又适遇天灾,江州城中遍是灾民,度日如岁,再难苦熬,谢家以自家家财赈济,诸野好容易争得一口吃食,却又遭他人年长者抢夺,若非有谢深玄将那些人拦下,他也许在那几日便要饿死了。
那日谢深玄牵着他回了谢家,谢深玄母亲忧他无父无母,便将他留在了家中,一晃十余年,至今他却还清晰记得那一日的境况。
谢深玄牵着他的手。
他年岁尚幼,又因常年挨饿而羸弱瘦小,看起来像是七八岁的小娃儿,天生多病的谢家小公子谢深玄还比他要高,他的手上满是污泥裂伤,沾了冬日冻伤的血肿,而谢深玄的手白皙细嫩,指甲修剪得恰到好处,干干净净,不见半点脏垢。
他们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谢深玄却毫不在意,只是牵着他的手,笑吟吟回首与他说——
往后,你叫我哥哥便好。
诸野抓住了谢深玄的手。
湖水冰寒彻骨,他搂着谢深玄飞快上浮,钻出水面,连气也来不及换,匆匆便朝岸边游去。
谢深玄呛了水,咳得几乎说不出话,诸野搂着他,生怕谢深玄出了什么意外,他不会医术,湖岸边也找不到大夫,反是晋卫延身边的其余玄影卫匆匆赶到此处,还拖来一名陪同晋卫延出宫的茫然太医为谢深玄诊脉。
好在谢深玄只是呛水,除此外并无大碍,诸野和裴麟来得及时,那意图对他们动手之人也不见了身影,可如今天气仍寒,那湖水更是冰寒彻骨,谢深玄的病方才好转,而今冻得不住发抖,连牙关都在打颤,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浑身的衣物又已湿透了,太医只好匆匆道:“先给谢大人换身衣服吧。”
诸野搂着谢深玄站起身,谢深玄却腿软得几乎立即跌倒,他还是有些喘不过气,自然连带着浑身无力,诸野便揽着他的腰,迟疑片刻,还是直接将他抱了起来。
这段时日诸野早有察觉,谢深玄比起他二人年少情笃时又瘦了不少,搂在怀中时,肩骨硌得人生疼,比他记忆中已轻了不少,此刻谢深玄不住打着哆嗦发抖,诸野不由便搂得更紧了一些,生怕这几步路程吹来的冷风令谢深玄再难受,边上的玄影卫为他二人引路,眸中满是关切,道:“大人,皇上让您先带谢大人上画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