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杠精从良后(242)
若秉公而言,这绝不是诸野该说的话,此事若放在其他人身上,谢深玄绝对会狠狠痛斥那个人,回去之后,也要将此事写进他今日的折子,同皇上告上一状。
可同他说这话的人,是诸野。
他只觉得呼吸稍稍停滞,连带着心跳也都跟着加快了速度,令他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心中甚至多了几分以前他绝不会有的古怪想法,他想,天下哪能事事都秉公?就算圣人都有私情,他又不是圣人,他行事当然会有偏颇,他同诸野关系好,他想要偏袒诸野,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而这么一想,他更意识到了另一件事,仔细算来,自诸野同他一道去了太学后,好像直至今日,他都不曾再写折子骂过诸野了,可他并不是改了脾气,毕竟其余人他一个也没落下过,唯独诸野……在他眼中,诸野好像无论做什么事都没有错,也独有诸野对他而言,是与他人全然不同的。
他再难压下唇边的笑,更全然止不住心中的喜意,可他还记着自己尚未将此事算清,他可不能因为诸野的一两句话便变成这副模样,于是谢深玄再深吸了一口气,权当自己不曾听见诸野方才那句话,匆匆说道:“此事究竟如何,待我见着了兄长后再与你谈。”
诸野:“我……”
他原还是忍不住想为此事辩解,可也正在此时,谢府下人在外敲了敲马车车壁,道:“少爷,看见大少爷的马车了。”
诸野将要出口的话,自然又这么全被堵了回去,他只能继续待在马车上,等着谢深玄先与谢慎说完话,他再看看可还有什么挽回此事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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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深玄下了马车,侯在路边,等着他兄长那一行车马靠近。
谢慎此番入京,本是为了处理谢家在京中几家商行之事来的,他并非只是入京探亲,因而与他同来的,除却他自己的随侍仆从外,还有数名管事,以及这些管事携带入京的之人,这便令他入京的车马多了许多,以至于谢深玄站在这官道一侧,一眼便能看见。
很快那车马已在眼前,谢慎自然也注意到了正在路旁等候的谢深玄,他们兄弟二人已有数年未见,他便急忙令马车停下,匆匆下了马车,先握了谢深玄的手,再上下仔细看了谢深玄好一会儿,才重重叹气,道:“这几年未见,怎么又瘦了。”
谢深玄笑了笑,道:“倒也并未瘦上多少吧。”
“这还未瘦上多少?你看看你这手,可就只剩骨头了。”说完这话,谢慎更是皱眉,还退后些许,仔细看了看谢深玄如今的神色,说,“前段时日我同那瑞云坊在京中那名掌柜写信时,他还同我说你又病了,今日的脸色看起来也很不好。”
谢深玄:“……”
他昨夜想了一晚上同诸野有关的事,到了深夜才睡着,脸色想来也不可能太好。
谢慎又很是感慨:“在江州时,你脸上还是圆嘟嘟的——”
谢深玄咳嗽一声,道:“那时我还未弱冠,与现在当然不同。”
可谢慎还是执着:“这京城水土不养人,深玄,你还是随我回江州吧。”
谢深玄已习惯了谢慎几句话便要绕到此处,或者说在他家中,除了他父亲很支持他留在京中外,其余人总担心他一人在京中遇着什么事,照顾不好自己,又觉得这官本是没必要当的,谢深玄没他父亲的大志,行事又总是招人恨意,倒不如在江州家中待着当他的少爷。
谢深玄只是笑着摆摆手,一面请谢慎往前走,一面道:“今年有小宋跟在身边,倒已好上不少了。”
他忽然提起了小宋的名字,令谢慎不由一怔,侧眸看了他一眼,倒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笑了几声,便在等谢深玄之后的回应。
可谢深玄这兄长每每面对谢深玄时,总像是恨不得有几百句话要同他说一般,怎么都停不下来,如今这笑声听起来倒还显得不怎么自然,总令谢深玄觉得……他像是在心虚。
想到此处,谢深玄稍稍侧眸,朝着自己的马车处扫了一眼,正见诸野稍稍挑开一些车帘,从马车内朝外偷看,似乎想弄清他们究竟在谈些什么,谢深玄倒也不避讳,他干脆请谢慎同他一道朝他的马车处走,一面却又忍不住在心中觉得……诸野这幅战战兢兢偷看的模样,倒还显得有些可爱。
谢深玄只摆着衣服随口闲谈般的模样,道:“多亏兄长您当初亲自挑选了小宋,还送他进了京,他倒是比先前那几个小厮都要好一些,聪明伶俐,行事也要周道不少。”
谢慎又顿了顿,见谢深玄在等他回应,他方笑道:“毕竟也在我身边待过一段时日,我自然是令身边最得力之人来助你了。”
谢深玄唇边笑意加深,他们已到了马车一侧,谢深玄便直接随意指了一名马车边上候着的谢府仆从,道:“小宋,大少爷都这么夸你了,你倒也不知同大少爷问好道个谢。”
谢府仆从:“?”
谢慎便也朝着那名谢府仆从哈哈一笑,还伸手很是亲近拍了拍那名谢府仆从的肩,道:“不必如此客气,小宋啊,你我已有段时日未见了——”
谢府仆从:“?”
马车内还在偷看的在诸野:“……”
谢深玄唇边笑意更浓,道:“兄长,我好像忘了一件事。”
谢慎看着他笑,自然也跟着露出笑意,还显得很是欢喜:“怎么了?”
谢深玄:“小宋今日好像并未随我出城。”
谢慎:“……”
谢深玄:“原来大哥您连自己身边的‘得力之人’长什么都记不住啊?”
谢慎:“……”
谢慎开始紧张。
他飞速思索应当以何等借口度过此事,可谢深玄已收了面上的笑,拉着谢慎的手腕,直白说道:“先同我上马车。”
谢慎:“这……我……深玄啊,我近来眼睛有些不太好,方才我也未曾细看……”眼擅亭
谢深玄已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挑了车帘先一步登上那马车,这车帘一掀,谢慎自然见着了里头还坐了个无奈以手挡脸的诸野,而他将谢深玄所言之事与诸野连在一道,心中自然便明白了谢深玄方才那几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再一看谢深玄面上的笑……兄弟这么多年,他自然对谢深玄极为了解,他方才怎么就没注意到呢,谢深玄这么笑,十之八九是要开始搞事了,现在连诸野都在场,那邀他上马车还能是为了做什么?自然是车帘一放,马上就要开始清算啊。
可此事的确是他做错了,无论如何,谢慎也只能硬着头皮爬上这马车,紧张在谢深玄与诸野对面做好,看谢深玄放下那车帘,他方勉强对着谢深玄笑了笑。
谢深玄也对着他笑,道:“大哥,你自己解释吧。”
谢慎:“这……此事……”
谢慎不住去瞟诸野,他不知诸野究竟还有什么安排,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就这么将此事说出来,而诸野至此方才缓过心神,深深吸了口气,觉得此事因他而起,也自然应当由他来解释,道:“小宋这件事——”
谢深玄打断他:“你闭嘴。”
诸野:“……”
谢深玄:“让我大哥说。”
诸野:“……”
诸野自然以为谢深玄是生气了。
他瞥了好几眼坐在他身边的谢深玄,想确认谢深玄到底是不是在生气,谢深玄大约是觉察到了他的眼神,便还是收回目光,极力压低声音,与诸野说:“我知道这是皇命,你不能为此开口,可我兄长却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