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杠精从良后(80)
诸野看着前方虚空一点, 目不斜视, 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 可谢深玄那目光自他面上扫过时,他微微动了动喉结,像是润了喉舌,有说不出紧张。
谢深玄也咽了口唾沫,小声说:“是……是意外。”
诸野:“……我知道。”
小宋:“少爷?你们怎么不说话?不会摔晕了吧?”
他伸手来拉车帘,谢深玄一瞬已经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去,还紧张整了整衣襟, 以免被小宋看出什么意外,诸野比他还僵硬一些, 只是坐在原处,冷冰冰板着一张脸, 阴沉着脸色,盯着小宋。
小宋沉默片刻,也不等谢深玄回应,自觉放下车帘,二话不说,重新再令那马车前行。
可这意外,已足以令谢深玄今日还算平稳的心境尽数混乱,他沉默着垂下眼睫,看着面前晃动的车帘,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鼻尖还在隐隐发痛,他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鼓起勇气,故意打了个哈哈,干笑着问:“诸大人,方才我没撞疼你吧?”
诸野摇了摇头。
谢深玄又干笑一声:“我也不想的,年初遇刺之后,胆子忽然小了很多。”
诸野:“……”
谢深玄:“对了,那行刺之事,玄影卫查得如何了?”
诸野又摇了摇头。
谢深玄有些失望:“我还想着快些找到那相救的义士,得好好谢谢他。”
诸野:“……”
谢深玄:“……”
怎么回事,方才他那一撞,把诸野撞哑了是吧?!
诸野不说话,谢深玄也不敢说话。
好在接下来的路途不算长,否则同诸野待在这一个车厢内,谢深玄便觉得自己的心狂跳不止,他巴不得早些到家,待到家门之外,他头一回比诸野还急,先一步钻出车厢,直接跳下马车,匆匆朝着家门走了好几步。
可他又觉得自己这般举止,似乎有些欲盖弥彰,别人一看便要觉得他心中紧张,不敢同诸野在同一个地方多留,他只好再停下脚步,回首同诸野摆了摆手,道:“诸大人,告辞。”
诸野点头。
谢深玄:“……”
谢深玄揉着鼻子,朝家中走去,一面想,他可能真的把诸野撞哑了。
诸野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说话,现在更是一句话都不想同他说,他摇了摇头,也摸不准是不是自己方才那一撞令诸野生气了,走到自家门前,等着小宋令人开门时,谢深玄不由又回过头,朝着诸府那边看了看。
诸野平日都不走正门,大概是要那老门房开正门有些勉强,他正从侧门走入诸府,一面低着头,手中拿着一本深灰色的小册,谢深玄不由浑身一僵,不可置信般睁大了双眼。
不是,等等,刚才那是意外啊?
这也算是冒犯了诸野?他为什么要在这小册子上记他的名字?他做错什么了吗?
不不不不对,这是胡来,假公济私,公私不分,不不不行,这他得参诸野一本……他……
谢深玄捂了捂自己的胸口,沉默着微微皱起了眉。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以前可以肆无忌惮地在折子上斥骂诸野与玄影卫,那是因为他觉得他与诸野早已毫无瓜葛,他有错在前,而后是诸野有愧与他,既是如此,他骂上几句,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而今心境已变,他只要同诸野有所交流相处,便抑不住自己心中对诸野的那些念想,若是如此,这种小事,他实在不可能……
罢了罢了,他可以当做没看见。
反正诸野也不是头一回在这册子上写他的名字了,皇上早见多了,却至今也没见皇上有何话语,诸野要是喜欢写,就让他写吧,他撞了诸野一下这种事,皇上看了也会觉得诸野这人离奇的。
小宋开了门,谢深玄心情复杂迈步入内,原想着现在时间还早,他还可以到书房内小憩片刻,可不想方才走到花园,便遇见了正拿着一沓书信自他书房过来的贺长松。
谢深玄同他打了个招呼,道:“表兄,你找我?”
贺长松顿住脚步,蹙眉看着他,也不说自己的用意,反而莫名其妙说道:“我觉得你近来很奇怪。”
“奇怪?”谢深玄有些不解,反问贺长松,“我哪儿奇怪了?”
“前几日,你去太学上值,还能勉强说与诸野是同路同行。”贺长松忍不住说道,“可今日你不是休息吗?你出门闲逛,怎么还将他也一道带去了啊?”
谢深玄微微一顿,道:“我是去赵府,他也有事,正好同路。”
可这话是借口,说出来时,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忐忑,恨不得匆匆绕过此事,不去多言,在心中盼着贺长松莫要多问,而过了片刻,贺长松无奈叹了口气,道:“你们最好是同路。”
谢深玄心虚道:“当然是同路了。”
贺长松摇了摇头,将手中的书信递给谢深玄,说了正事:“方才我来你书房寻你,却不见你在书房内,你院中书童说了,我才知道你又与诸野一道出去了。”
谢深玄接过那些信件,垂眸去看,一面下意识问:“这是什么?”
贺长松:“你家中寄来的信。”
这些年来,谢深玄一人在京中,家中父母兄姐都颇为担忧,总觉得谢深玄自幼便极会惹事,单纯派遣几名仆从在他身边,怕是难保他平安,岁初谢深玄遇刺伤重之后,这担忧更甚,以至于约莫过上四五日,谢深玄便要收到这么一沓家中的来信。
偏偏他家商行颇多,他父母兄姐虽都住在江南,却又分隔数地,因而这信件,也是分开来写的,谢深玄看着贺长松递过来的那一沓厚信,再看看贺长松留在手中那最后一封他母亲顺带写给贺长松的关怀信件,心中略微有些不太好意思,伸手将那些信接过,道:“我去书房看。”
谢深玄带着小宋去了书房,小宋为他沏了茶,他依着软榻,将信件散在榻上,一封一封仔细看了起来。
他拆开的第一封信,是他母亲写来的,倒是母亲一贯的风格,措辞简练,只有短短几句问候,谢深玄一眼扫去,只看见了其中几句关键。
「玄儿,近来身体如何?手头的钱可还够花?如今可有心上人了?若是有了,记得回信告诉娘亲。」
谢深玄:“……”
母亲的信,大抵每回都是如此,不是问他有没有心上人,便是要他下月初一去报国寺内祈福,自他遇刺后,这连祈福一事都免了,只有问他心上人的境况,虽不多劝,可那字里行间,实在很是忧心。
谢深玄倒也明白母亲的担忧,他兄姐的终身大事早有着落,只有他拖到了二十四岁还未有任何音信,母亲心焦倒也正常,反正也不曾着急催促,他不在意,将信放在一旁,再拆开了下一封信。
这是他父亲所言,字迹潦草,看起来写得很是仓促,谢深玄扫几眼,不由又长叹了口气。
「深玄吾儿,年初受伤可已痊愈?不知近来身体可好?
昨日我同长宁侯一道去钓鱼,这臭老头子,他的鱼只有五斤二两,我的鱼可是五斤二两半,他非说胜我一筹,我今日赶着要去同他再次比过,时间紧迫,不再多言。
若是缺钱,记得写信给你娘亲。」
很好,父亲也同以往一般精神。
裴封河与裴麟的父亲长宁侯不再守边后,也住在了江州,每日不是同他父亲一块下棋便是钓鱼,两个老头子非要争个胜负,还回回都要同他汇报,他早已看腻了,将信放到一旁,再扫了眼他阿姊谢朝云写来的信……或者说字迹狂草的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