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诓世(15)

作者:大咩哥 时间:2019-08-02 16:44 标签:强强 相爱相杀 传奇

  他们张开双臂,迎接长鞭飞舞时飞溅的肉屑与血雨,如同干涸大地迎接甘霖。
  戮主的鲜血与哀嚎像是最为炽烈的美酒,在万人间蒸熏出一种不可理喻的美妙醉意。
  梵慧魔罗没有喝止这种荒诞的欢愉,甚至默许与纵容。
  魏小枝害怕极了,被众人难以理解的狂热与癫劲儿唬得面如土色。
  人群每每暴动一次,他瘦削的身子便低矮一分,努力缩入裴戎身后。像是一只被雷声吓破了胆子,等着被母猴捉去的猴崽儿。
  裴戎双目黑沉,十指微颤,缓缓攥紧。
  他不是害怕,他是在憎恶。
  憎恶此刻苦奴身上展现出的毫无理性与人性的快活。
  人有七情六欲,快乐的源头不一而足。譬如有人好杯中之物,饮酒千觞,飘飘入仙;有人耽于美色,倚红偎翠,流连忘返……寻常人的快乐为酒、色、财、气,而苦海的快乐却为鲜血与挞辱!
  裴戎甚至看到,有的苦奴竟因行刑的场景性/欲高涨,在第十鞭落下时,裤裆难看顶起。
  裴戎时而质问自己,为何要与苦海作对?
  他虽为罗浮亲子,然而只在白玉京长到五岁,没有受过多少来自慈航的教诲,因而不像其他慈航道子那般心怀天下。
  有时,甚至觉得慈航对于苍生、天理的愚忠,恰若苦海对于杀戮、权势的膜拜,皆似入魔一般。
  然而,每当这个时候,看到这样的场景,裴戎不得不承认――苦海之人都是一群疯子、恶徒与狂者,一如他们的首领!
  天下若要安宁,必须建立合理的秩序。使弱者不会遭到过分侵犯,强者不敢任性恣意。
  而这群疯子与狂人是天生的破坏者与践踏者。
  如若放任他们的暴行,整个天下便会沉沦如苦海。
  说实在的,裴戎已经受够了苦海的生活,不想一辈子都这般胆战心惊的活着。
  这样想着,裴戎用狭刀逼退身旁兴奋到癫狂的苦奴,在自己身边清出一丈有余的空地。
  并反手从后背拔下紧张不已的魏小枝,拎住他的后领放在地上。
  魏小枝这才小声地轻嘘一口气,低头揉搓着袖子,嘟嘟囔囔不知说着什么。
  隐约可闻这样的字句――总有一天……当个赤脚大夫……离开……离开……
  裴戎没有理会他,目光越过人群,凝望那位执鞭之人。
  那样猩红与美艳,仿若诸天神佛从九霄云端抛下的灭世之火。
  御众师似有所感,回眸而望。
  两人的目光隔着茫茫人海,凝睇相对。
  裴戎微微一怔,谦卑垂下头颅。
  二十五鞭歇,风平浪静。
  棘刺勾着零星肉屑,鲜血顺着低垂的鞭首滴落,集出一片血泊。
  受刑后的拓跋飞沙看不出人样,歪歪扭扭地吊在铁索之上。
  他剧烈喘息,挣扎半晌,缓缓垂首,虔诚亲吻梵慧魔罗走过的地面。
  脸上的血珠自颌尖坠落,在那洁白如贝的足趾上染出红痕。
  濒死的受刑者喘息,呢喃。
  “御众师……请宽恕我……宽恕我……”
  梵慧魔罗微微俯身,手指轻抚拓跋飞沙凌乱蓬发,朗声道:“裴戎。”
  人群霎时骚动起来。
  御众师为何会唤裴戎?是他偏爱刺主,想替刺主出气?还是怒气未平,想给刺主同样来上一鞭?
  裴戎朗然应声,越众而出,在虎狼环伺的目光中拾级而上。
  手握狭刀,单膝跪地。
  “御众师。”
  梵慧魔罗笑望裴戎,道:“拓跋飞沙,是我亲命的戮主。”
  亦对拓跋飞沙说道:“裴戎,是我信赖的刺主。”
  “你二人皆为我左膀右臂,当相互扶持,共担苦海大任。”
  裴戎与拓跋飞沙二人,无论心思如何,皆垂头称喏。
  “既如此,便一抱泯恩仇吧。”
  没有丝毫犹豫,裴戎一把拥住拓跋飞沙。
  拓跋飞沙亦无比亲昵地将下颚搁在裴戎肩头。
  两人互拥而笑,似是生死之仇一抱而泯。
  但心中明白,他们相依的身子紧绷如铁,亲切的笑里暗藏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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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甘霖妙雨
  戮刺两部的争斗,随御众师的一语,消隐不见。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于是,在格外平静的氛围中,苦海迎来每年最大的庆典――甘霖妙雨祭。
  这个庆典由来已久,论其诞生的原因,主要有两种说法。
  第一种是这样说的。
  ――传说,众生主御风为轩,拈云作冕,乘九首金龙而来。
  浮屠千屿于隐烟涛微茫之中,沧海龙吟,若失若现。
  足落海间,三岛破浪而出,山岛竦峙,苍莽荒凉,一带白岳纵横连天。
  众生主汲水入天,洪波涌起,列缺霹雳,甘霖妙雨普洒三岛。
  一时间青葛丛生,朱朵漫舞。碧水荡漾猿啼百丈,林樾葳蕤影摇千尺。世外仙岛,莫外如是。
  纵方丈、蓬莱、瀛洲三壶者,亦不可胜之。
  裴戎有十二分的理由相信,这是某个漂泊至苦海的落魄文人,为讨苦海上层欢心,自己瞎编的。
  较之这个瞎扯淡的说法,裴戎更相信另一个更为简单、朴素的缘由。
  ――李红尘喜雨。
  因而专为自己的喜好举办了一个庆典。
  若是从这个角度看待众生主,裴戎觉得他多少还是有点可爱的。
  在独孤、魏小枝难得换上鲜亮崭新的衣物,邀约裴戎一起出门乐呵时,裴戎漫不经心想着,雨能清心、涤浊,他也挺喜欢落雨。
  总之,在甘霖妙雨祭那日,苦海迎来难得欢愉。
  这一日,杀戮被禁止。
  三岛上所有人的心情都是轻松、愉快与放纵的。
  不用顾虑在喝得酩酊大醉时,被人割断喉咙,也不用担心怀抱美人亲热时,被一刀绞入腹中。
  常居中环岛的苦奴们全都换下漆黑的武服,扔掉刀剑与毒/药,涌入外岛。
  兜里装满金银,邀上三四个好友,勾肩搭背进入外岛的集市、酒馆与青楼,尽情挥霍提头舔刀赚来的钱财。
  老板们用热切的目光与甜蜜的笑容,将他们勾入商铺。
  有大胆的鸨儿安排四五个壮汉当街一堵,等杀手大爷们驻步,便有一群轻纱薄裙的女人如水蛇一般缠于杀手腰上。
  苦海杀手是外岛最欢迎的客人,出手慷慨阔绰。
  只是一个新奇的玩意儿,或者与之寻欢一宿,便能赚得盆满钵满。
  杀手们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一觉睡去不知是否还能见到明日的晨熙,及时行乐,醉生梦死,是多数人最喜欢的选择。
  傍晚十分,庆典的氛围已被人们的情绪烧得火热。
  那高低起伏的竹楼木阁飞檐上,挂满了珊瑚串似的红灯笼,红彤彤的,十分累垂可爱。
  烛火透过窗纱晕出暧昧的色彩,像是将傍晚的霞影贴于窗牖。
  秦楼楚馆的女子,挽着慵懒发髻倚栏而坐,露出的光裸的手臂与白玉似的胸脯,脖颈与手足上环配的金玉叮当作响。
  挑逗猫狗似的将手中珠串扔下竹楼,引得围拥楼下的男人们哄抢。
  这是妓/女们为甘霖妙雨祭增添的一点欢愉,抢到珠串之人能无偿与楼上的女子一度良宵。
  不知何时,从远方传来一曲清歌,朦胧缥缈,渐有鼓点起,宛如灵猫踏鼓,轻妙灵动。
  竹楼上的妓/女们蓦然停了对男人们的挑逗,全都檀口微张,呼出曼妙的香雾,靡音清发,与之唱和。
  众女的歌声空灵婉转,不似中土之乐,而像是西方天竺的乐曲,以朦胧的梵音唱着――
  “莫叹息,色即空,空即色,色变空,空变色……末世摩登伽,此刻不变色……是美色,出色,生色,试问谁能不爱惜……”
  男人们不懂梵语,甚至连那些歌唱的女子也不知自己歌词的含义。只觉这歌声妖娆悦耳,令拢着茜色红影的街道,溢出纸醉金迷的浮华缭乱,令人心旌摇曳。
  裴戎随人流,缓缓行走在竹楼木阁之下,灯火将他苍白的面孔映得嫣如施脂。
  他似极爱这种热闹的场景,唇边噙着淡淡笑意,怀里抱着刚买的糖炒栗子,散发着甜甜的热气,肩头趴着雪白小猫,不停地用爪子去抓头上翘起的白羽。
  魏小枝跟在裴戎身后,身穿月白绸袍,头戴羊脂玉冠,还极其骚包地摇着一柄折扇,不停地冲阁楼上的妓/女抛媚眼。
  恰此时,一群粉色纱罗的少女,排成三列,从长街尽头招摇而来,满满当当地塞满并不宽阔的街道。
  她们仅着裹胸与长裙,露出双臂、腰肢与饱满的胸膛。
  晚霞似的轻纱拢住身子与面孔,娇美的容颜与幼白的肌肤在纱罗下若隐若现。
  “……唱出惜色的歌,摩登伽女正是我……莫呼洛迦,莫呼洛迦,揭谛摩诃……莫呼洛迦,莫呼洛迦,揭谛摩诃……”
  少女们舒展双臂,掌心相贴,交握于头顶,做出朝佛的姿态。纤美腰肢随歌声摆扭,腰带上的金珠与脚踝上的金玲和着鼓点,叮叮当当。
  街上的行人缩入檐下,为少女们让开通路,炽热的目光黏着在少女扭动下越显得柔软的腰线与挺翘的臀股上。
  他们大笑着,抛出金银、珍珠与宝石。
  少女们用黄莺般婉转的笑声回应他们的赠礼。
  赤/裸的双足踏着一地金银玉石继续前行,宛如踩碎一地明晃晃的月光。嬉笑,旋舞,粉色的纱罗扬起绮丽的迷梦。
  花柳长街的北角,一座名唤烟罗阁的精致竹楼下,围拥着成山叠海的男子,他们冲着那紧闭的窗户,大声呼喊阁楼主人的名字。
  “伊兰昭,伊兰昭,伊兰昭!”
  依兰昭,苦海七部,欲主之主。
  同时,又是西沧海最负盛名的妓/女。
  也许有人会惊诧,此女位高权重,为何还要向男人出卖身体。
  这不难理解。
  正如男人喜欢嫖好看的女人,这位欲主也喜欢嫖强壮的男人,算是各取所需。
  他们却不知烟罗阁的主人,此刻身在对面酒楼之中,看着那群痴等她的人们,放肆大笑。
  依兰昭软倒在身后男子怀中,手指顺着男子凝白修长的脖颈一路向上,抚摸他丰润的唇瓣,深刻的眉眼。
  因为呼吸急促而起伏不定的胸膛,仿佛要从紧束的抹胸中脱出。
  贝齿轻咬下唇,俯身去吻男子锁骨,笑道:“今夜,我怎么可能抛下你,去陪别的男人?”
  手指顺着男子大腿,摸入他的衣中。
  依兰昭的嘴唇已经来到男子下颌,因情动呼吸变得炽热。
  却发现今夜这位大人似有些心不在焉,朦胧幽邃的目光俯看楼下长街,连璀璨的灯火都印不进他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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