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秩序官会爱上异能反叛者吗(122)
贺逐山重新把药瓶藏好, 锁上床柜, 打开通讯器检索一圈, 没收到任何中间人的短信。便赤脚踩到地毯上, 披了件西装外套,轻手轻脚推开房门。
走廊里静悄悄, 乔伊正抱着尾巴盘在猫沙发里呼呼大睡。它已有十来斤重, 是只很肥的大胖猫, 有时趴在贺逐山胸口睡觉, 他现在身体不如往日, 会被压得喘不上气。
贺逐山看了会儿猫,放轻脚步,转过走廊,径直向二居室的另一间卧室走去。
门没关死,贺逐山站了片刻,伸手推开。借着点月光,床上人影若隐若现。
阿尔文睡得不深,但很静,栗发落在鼻梁,掩了眉梢,羽绒被有规律地上下起伏。他怕吵醒他,就那么远远地看,但就这一眼,觉得即使这个人什么都不做,只要还在身边,贺逐山的心便能稍稍安定,稍稍在冷风飕飕的夜里感到一点暖和。
贺逐山见他睡得沉,放下心来,掩门走回阳台。夜至三更,街上虽仍有酒鬼,但飙车的声响到底少了。贺逐山便点根烟,靠在栏杆边发呆。
一切已过去半年。
半年前,苹果园区发生大爆炸,整块陆地沉入海底。沈琢苏醒后,去私人诊所做了脑后神经接口的植入手术,把辛夷的芯片插进读取槽,一个人极平静地离开。
他没说去哪,贺逐山也没来得及问,他是伊甸成员名单上的重点通缉对象,一直遭秩序部追杀,东躲西藏数日,直至上月末才换了个假身份,隐姓埋名住进自由之鹰区。他试图联系遥和机械师,但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那天蒸汽海峡上发生了沉船事故,他们多半也在袭击中长眠海底。至此,伊甸不复存在,成员各奔东西。贺逐山平生第一次无事可做,无人可见。他不知道自己还在等待什么,不知道自己该走向何方。
他正出神,风从纱门钻进来,把乔伊吹醒了。猫伸个懒腰,跳到贺逐山身边歪着脑袋拱人。
贺逐山低头,挪开烟,在它耳上揉了几下,它本眯眼享受,忽看见主人青白指间燃着星点火光,顿时瞪圆眼睛“喵喵”大叫,一伸爪子,气急败坏地去摁贺逐山手背。
贺逐山失笑:“你还会管人。”
猫抖耳朵,示意自己不聋。但爪子不动,贺逐山只好摁灭烟。
晚风料峭,他拎起猫,拂去栏杆上的烟灰毁尸灭迹。本准备回房间假寐,但鬼使神差,他又习惯性走到阿尔文门前,轻叹口气,将门推开。
可这一回,床上空无一人,被子撩到一旁,枕上只落着几根栗发。贺逐山一时怔住,浑身一冷,扭头就要向外走。
暴躁与惶恐在一瞬间卷土重来,畏惧失去,这是药物无法压制的内心深处的本能。身体无法自抑地颤抖着,贺逐山下意识去摸腰间的枪,心念电转间想过无数个可能,但刚刚路过厨房,就见一片昏黄的光铺过来。
阿尔文就在那里,哪儿也没有去,披着件睡衣,背对他加热一碗纯牛奶。
他的脚步太急,阿尔文闻声回头。两人在昏暗里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
阿尔文先叹口气:“我在这,别慌。”他把牛奶从锅里拿出来,放到贺逐山眼前。贺逐山没出声,乔伊反倒跳下来闻闻嗅嗅。
“你怎么醒了。”贺逐山垂眼,不动声色把枪推回去。
“我不能醒么。”阿尔文笑,装没看见他的动作。
“……没事我就回去睡了。”
贺逐山转头就要走,结果被对方喊住:“你还睡得着?”
那人打开冰箱,平静审视家里的“库存”:“你能修改数据欺骗‘睡眠助手’,但你骗不过我——眼眶都熬青了,你睡的哪门子觉?”
贺逐山深吸口气,瞥了眼乔伊:“我不喝了。乳糖不耐受,喝了会胃疼。”
“好。”阿尔文翻出两袋速冻饺子:“你昨晚吃过饭了吧?”
贺逐山昨天假借“补充武器”的幌子同福山碰面拿药,回程时遇上小布鲁克林大雪封路,耽搁太久,到家时已是深夜,哪里有工夫解决就餐问题。
“吃了。”但他摸摸鼻子,不动声色挪开视线。
阿尔文看他一眼,把火点开:“吃的什么?”
“面。”
“什么面?意面,炒面,还是拉面?”
“……拉面。不是,你要审我——”
“我只想确认我没记错你的口味。你不好咸口,是在街角那家居酒屋吃的吗?他家的溏心蛋挺不错。”
贺逐山点头。
对方没出声,像是信了,但三秒后,他往锅里倒水,同时收了笑:“贺逐山,街角没有居酒屋。”
贺逐山顿时怔住,没料到阿尔文早有预料,会一步步挖坑等他跳。
他对上那人沉甸的目光,在神色里读出点失望。那眼神压过来,戳在心上,不知怎的,竟叫他有些百口莫辩。贺逐山一时间说不出话,只好沉默以待。
阿尔文垂眼注视他片刻,像在看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但他到底没说什么,又扭过头去:“牛奶给乔伊——没事,喝不坏,是无乳糖的。至于你,你把鞋穿上,衣服扣好,坐,然后吃饭。”
强势而不可违背的命令一连串砸下来,贺逐山晕头转向。回过神时,人已乖乖坐在饭桌边。
他低头,脚上是一双白色的毛绒拖鞋,大概率是秩序官某天派CAT在线上商城选购的,尺寸刚好,柔软舒适。
而饺子很快煮好,码在盘子里冒热气,秩序官给他倒了碗醋,没再多和他说一句话。
贺逐山在心里叹口气,觉得必须做点什么将功补过,于是他逼着自己多吃两个,以免有人错怪他不喜欢饺子。他把心满意足喝完牛奶坐在一旁舔毛的乔伊拎起来,又把碗盘筷子胡乱堆进洗手池,回头找人,发现阿尔文正站在阳台上。
出租屋的阳台很小,再挤过去,两人就得肩挨着肩,腿蹭着腿站。但贺逐山还是挪过去,呼吸在逼仄的空间里缠作一团,他闻到阿尔文身上熟悉的气息。
房间很高,脚底不时有嗑上头的瘾君子尖叫着大笑而过,在广袤的黑夜里,贺逐山终于放软语气:“我不是故意不吃。我真忘了。”
阿尔文没说话,“啪哒”地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他垂眼凝视火苗燃灭,半晌说:“烟。”
贺逐山顿顿:“我就抽了一根。”
阿尔文愣了一下,抬眼皮扫他片刻,神色稍显复杂:“……没打算没收。我抽。”
贺逐山:“……哦。”
我心虚什么啊,不打自招。
贺逐山便从口袋里摸出那半瘪烟盒,阿尔文没伸手,只是低头凑过来,贺逐山抽出一根塞到他嘴里。
烟很快着了,雾弥漫成云,秩序官在这暧昧的氛围里微微眯眼,眉骨、鼻梁、唇峰与喉结绷成极凌厉的线。
于是贺逐山暗中看着他想:他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时光流逝,物是人非。这可比烟瘾上头来得要快。
贺逐山终于挪开视线,在静默中纵容自己身上淡淡烟草香与山雪之气相互纠缠。
阿尔文抽了两口,终于压下心头那点不爽与烦闷。他放软态度,叼着烟含糊地问:“你抽吗?”
没等贺逐山答,他已把烟递到对方眼前。贺逐山只得沉默地接过来,轻轻咬住烟尾,觉得自己还能在湿润里卷走对方的体温。
“我是不是说过,不能骗我。”那人终于酝酿够了,低声开口。
“……这不算骗。”贺逐山斟酌着反驳。
阿尔文挑了挑眉,眼睛里满是一句“那算什么”。
“善意的谎言。”贺逐山眨了眨眼,像是底气不足。对方便笑,静静看他吐出烟圈。
“善意的,不还是谎言?”
贺逐山不置可否,把烟还过去。但对方不抽了,接过后,就在栏杆上随手摁灭。
这气氛很怪,贺逐山自己也说不明白。半年来,他们总是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亲昵却又处处疏生,能在逃命时生死相依,将对方视作最坚实的后盾,却又会在身体交错时刻意拉开距离,避免黑暗中交换那难能自抑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