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秩序官会爱上异能反叛者吗(92)
人造太阳终于“沉入海底”,天地骤暗,风也冷下来,絮絮鼓动着雪花飘入车内。阴蓝色的迷雾里,文森特打亮车灯,驶离“鸿沟之桥”,浮空车在进入小布鲁克林区界的瞬间升入飞行轨道。
“你认识清子。清子呢?”
“她很聪明,失踪有一段时间了。我想她也感觉到了什么。”
阿尔文点点头,两人再度陷入沉默。
浮空车便在空中轨道一路行驶,很快来到小布鲁克林区东南侧。三座跨海大桥在这里交汇,它们分别通往蜗牛区、城市中心广场和古京街。
浮空车渐渐下降,汇入彩色洪流。文森特敲了敲方向盘,问:“去哪?”
“中心广场,我不喜欢被动。”阿尔文答,“在水谷苍介动手之前,我有些事要做。”
文森特点头,转向“中心桥”:“什么事?”
“撒旦有一个下属,代号濡女,我们曾有……一面之缘。”阿尔文斟酌用词,“她是一个‘暗锋’,却能在明面上以秩序部成员的身份活动,这说明她和撒旦的关系很特别。她曾于地下城撞破我在暗中帮助……贺逐山,我本该杀她灭口。但我放她回去,试探她是否会向撒旦出卖我。”
阿尔文看了文森特一眼,文森特便心知肚明: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收到任何关于秩序官A的通缉令,这说明“濡女”保守了秘密。
“撒旦是个聪明人,她不容许背叛。你要去哪里找濡女?”
“她家。”阿尔文说,“人们习惯把宠物圈养在家里。”
他说这话时露出一点笑,文森特忽然发现自己已然无法读取阿尔文的心思。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年轻人身上总有若有若无的寒意,只在谈论起贺逐山时收敛作柔软。
雪渐渐下密了。
城市中心广场不允许高空飞行,车辆汇入洪流,在漫漫飞雪中缓缓向前。霓虹被雪雾晕开,星点似的,黄蓝、红绿、紫与粉橙,都倒映在地上融化的雪水里装点夜色。
车窗已被升起,这位秩序官拢着那件杂色羊毛大衣——忒弥斯交给他的——靠在窗边看雪。所有城市剪影、所有来去行人,所有繁华而璀璨的一切都映在他眼里,他却微微垂眼。
这是文森特第一次听不见人的心声,他开始好奇阿尔文到底在这白花花的大雪里望见什么。
于是他问:“在想什么?”
秩序官闻言不答,嘴角却飞快地勾了勾,那是一个得意的嘲笑。
文森特说:“好嘛,你掌握‘放空’的速度也太快了。”
阿尔文说:“不是放空,是……”
他顿住了,文森特这才重新听见他的心声:不是放空,是沉沦。
是专心致志,回想那些无法用语言赘述的美——是贺逐山的眼睛,贺逐山的笑,是他在雪里替年幼的他系紧围巾,是在提坦学院的天台上,他们依偎着、搂抱着跳一支舞。
阿尔文问:“你对贺逐山了解多少?”
他的过去,他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第53章 伊甸(5)
贺逐山随父母搬进新海泉区那天, 下了很大的雪。雪落在条纹外套上,六棱柱的晶体形状清晰分明。母亲笑着拂去他睫上冰粒,父亲替他戴上皮手套。他记得那是新世纪114年,他还没到6岁。
那是父亲最后一次升迁——印象里, 他是一名卓越的数学与密码学家, 任职于达文公司安防系统开发部, 编译过数百个密钥程序, 从未被人破解。母亲则是一名遗传生物学家, “基因档案”计划总负责人, 常常戴一只漂亮的祖母绿耳环,那是父亲送她的第一个礼物。
他们总是很忙,在实验室,或是在开发部, 因此只得把贺逐山交给仿生人管家照料, 这个孩子便被机器养出一种过于早熟的疏离而孤僻的气质。
那天为庆乔迁新居,他们难得赶回家亲自下厨。虽然牛排被烤得黑糊发焦,清蒸鱼又忘记放豆豉去腥, 屋子里却弥漫着欢快的气息, 壁炉把三人勾作故事书里的美满插画。
他们去酒窖里寻找一瓶蓝莓红酒, 雪在这时越下越大。贺逐山放下碗筷, 趁人不注意, 赤脚溜向二楼露台。
贺逐山喜欢雪。
他拉开拉门,发现地砖上已积起寸余白盐。雪把一切都粉饰起来, 贺逐山好奇地用脚尖去踩。仿生人管家风风火火追来——它能检测家里所有人的生物信号, 面板显示小少爷出现“体温过低”的危险体征, 它强制贺逐山穿上呢子外套、羊毛袜和厚棉拖鞋, 这时, 大雪最盛。
新海泉区是提坦市富人区,视野优越,能一览古京街繁华夜景。贺逐山抬头时,正看见那些五光十色的高楼大厦、眼花缭乱的虚拟投影都隐在雪里,被晕成彩色星雾,如游鱼在空,美不胜收。
一辆黑色的高档浮空车忽从雾里驶出,穿过巨大的全息广告,缓缓减速,最终落在邻居家的停泊平台上。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先后从车中钻出,一高一矮,一老一少。
前者贺逐山略有耳闻,人称“老斯科特”,是提坦市数一数二的富商大贾,靠情/色产业白手起家。但跟在后面的年轻人是无名之辈。
他面容清俊、身型高瘦,却有一双坚毅明亮的黑色眼睛。仿佛摄人心魄,令见者久不能忘。
“老斯科特”点燃雪茄,边走边和年轻人说话。年轻人轻弯嘴角,只礼貌回应两句,“老斯科特”便很给面子地前后捧腹,顺势将手环在年轻人腰上。
“我们该回去了。”仿生人管家提醒道。
那年轻人却察觉了贺逐山的视线,蓦然抬头,远远地看了他一眼。
那明是温润平和的一眼,却叫贺逐山无端品出一点寒意——
“凤凰”在贺逐山喜迁新居的同一日,拎着手提箱搬进斯科特家豪宅东侧。
年轻人住在东侧阁楼,小巧却精致,正对贺逐山的窗户。贺逐山还未到上学年纪,成日待在家里。
他遗传了父母的优质基因,天生对数字极其敏锐。因此,他每天坐在桌边专心致志解父亲留给他的数学谜题时,一抬头,便能望见年轻人身影。
对方总穿一件米白色衬衫,罩深褐色羊呢马甲,习惯叼着电子笔在虚拟屏幕上写写画画,桌上还有数不清的奇怪仪器——贺逐山后来知道,他是一名赛博病心理治疗师。
自打仿生人面世,提坦市的失业率便逐年走高。越来越多的工厂工人被机器取代,无计可寻,在街头流浪。父母心慈,试图尽绵薄之力提供帮助,于是他们雇用了许多待业者在家中做园丁、司机,或清洁员,为偌大的房屋里增添些烟火气。
家务工作并不繁重,闲来无事,这些人喜欢三三两两聚在花园长椅边晒太阳打发时间。而贺逐山喜欢躲进干草堆里读书,于是他经常听见他们肆无忌惮地议论富人区里的流言蜚语。
比如艾米丽·冯夫人的地下恋情啦,托德先生在垮台边缘的灰色生意啦……
他偶尔也会在这些八卦里听到一个词:
“噢,你说老斯科特?”
园丁吹着口哨修剪玫瑰花枝:“你以为老斯科特真缺一个私人赛博病治疗师吗?他只要打个电话,全城的义体医生都会追到他的屁股后面!”
他说:“他花钱养人在家只有一个原因,啧,你们这些明知故问的老色鬼……”
只是因为人类心底永远潜藏有最原始的欲望——
“凤凰”随手掸灭烟灰的样子很美。
父母不喜社交,又常年不着家,两方邻居便从未有过交集。日子本该相安无事地进行下去,可有一天晚上,贺逐山坐在桌边解仿射密码,忽听见某种巨大的引擎轰鸣声越来越近,吵得他无法静心,便撩开窗帘,躲在暗处悄悄窥视。
一辆明黄色超跑正沿山路冲上原野,仿佛野兽,在雪雾里撕出一条裂口。车开得相当凶猛,以90迈高速甩尾过弯,仿佛不要命似的,一个漂移,横停在斯科特家庄园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