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秩序官会爱上异能反叛者吗(162)
“就像忒弥斯。”崔顿了顿,“是的,就像忒弥斯。”
“墙。”贺逐山抓住了关键。他顾不上忒弥斯,抓紧问道,“什么墙?像世界网的‘墙’那样吗,用于保护内网空间安全的‘墙’?”
“差不多,原理应该一致。但那道墙显然要更复杂,更强大,更完美……”
“我穿过了墙,进入了神的领地……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想我迷路了。我没有去到我该去的地方,我在墙后的某个交界地带停了下来。日复一日,日复一日,陷入某个无限循环的虚拟世界无法抽身……然后,我遇到了一个人。
“他自称‘维修员’。”
“维修员……”崔喃喃,“他……很奇怪。他不停地说,‘新世界纪1年8月23日,对在逃非法程序7-026进行维护性删除’,那个7-026就是我,但新世界纪……我不知道什么是新世界。”
阿尔文的眼瞳微微一闪。
——在清道夫基地时,水谷苍介曾对他如此劝诱:“在新世界里,什么都触手可得,包括Ghost。”
“新世界”。它早在那时就已存在。
“然后呢?”格林眼眶微红,“他把你删除了吗?”
“没有,我逃了出去。”崔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
“我跳下峡谷,果然,一切都是虚假的,我没有赌错——我没有粉身碎骨,而是被某种……程序风暴席卷。我的意识程序就是在那里被撕碎的,碎成了千万片,不是每一片都能继续运行下去……但‘我’,这一片的‘我’,我在峡谷深处遇到了那位神。”
“……神。”崔的目光稍显涣散,“我为什么记不清了?好像有人删去了这段记忆……不,我还记得一点。她很特别,就像,像……你看过自由之鹰的花车游行吗?那些巨大的虚拟投影在碎片般的光影里穿梭时,她就是那样飘渺、虚幻,像一个摸不到的巨大的影子,她就那样走过网络空间,那样找到我。”
“她?”阿尔文说。
“她。”崔答,“是的,她有一头很长很长的、漂亮的白发。像绸缎一样……像一片月光。”
“她看着我在风暴里挣扎、飘游、永无解脱,终于问我,我为什么不肯离去?她将我送进副本,做一个NPC……但又不完全是,她保留了我的意识。”
“然后我看到了你。”崔对格林笑,“我已经不记得你是谁了,但我还是想靠近你。”
“为什么?”格林轻声问。
“因为你是我养大的,”崔说,“是我唯一的朋友,唯一的亲人。”
“……但最终……也、也是我害了你……”格林声颤。
“如果我的死能让你觉醒,让你完成从机器到人类的真正的进化……”崔说,“我只会觉得很荣幸,我的格林。”
小机器人再无法抑制自己,滚烫的眼泪溅入雪地。
就在泪珠消失的瞬间,世界动了起来。
雪花簌簌而落,电铃“叮当”响起,公车摇摇晃晃,沿着路痕向远处驶去。
“时间到了。”崔闭上眼睛。“他来了。”
呼啸的风声顿从四面八方涌来,不远处,长街尽头,风雪如卷,猛烈汹涌地袭向众人。就在那风雪之中,一个灰色的影子若隐若现、越来越近。风灌满他的衣袖,亦掠过他柔软的银发。
贺逐山看不清他的脸,但在那瞬间,他本能地感到熟悉。
阿尔弗雷德……
天边的声音呢喃道。
“快走!”崔猛然起身,手里黑伞化作镰刀,“我撑不住太久。有多远跑多远——去找这个世界的出口!”
“崔!”风雪狂啸,把街道两边的广告牌扯烂了,锋利的铁片在路上跌跌撞撞,将行人拦腰撕成可怖的血肉。贺逐山在这劈头盖脸的混乱中艰难回头,对崔喊:“在副本里,你杀人了么!第一个晚上,你——”
“第一个晚上,我想去找格林。”崔说,“但是,我找不到,很奇怪,有三个非法程序,这不应该——”
“崔!”格林喊,“我想问你——”
“不必问了。”崔笑着打断他。
“你当然是啊,”镰刀挥舞,崔轻声说,“你当然是一个真正的人类。你会跪在垃圾场里嚎啕大哭,你会为你‘死去的’、‘废弃的’兄弟姐妹们痛苦。你有感情,我很高兴,你会为我难过,格林……”
“当”的一声,风雪之刃与刀身相撞,瞬间荡出惊人的波涛,震撼天地。
崔的身影在那一瞬悄然消散,化作万千蓝绿色的数据流,在格林面前,纷纷扬扬,化作一场绵延无声的雪。
“走!”格林愣在原地,贺逐山一把将他抓过。狂风裹挟乌云,在这一刻遮天蔽日。天地骤暗,只听见“沙沙”、“沙沙”,静寂的雪声无处不在。
“新世界纪1年8月27日,对1017、1018、1019号BUG程序进行维护性删除。”维修员轻描淡写,话里仿佛还有笑意。
Ghost!
而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从天边最远处飘过,轻柔无痕,却如利刃,猛然搅乱贺逐山大脑。一阵剧痛如穿刺般横贯头颅,贺逐山脚下顿时踉跄,猛闭上眼。
“贺逐山?”阿尔文抓住他。
“别管我……找出口!”
Ghost……
那个声音叹息道。
阿尔弗雷德?
贺逐山有些意识不清,迷迷茫茫地想。在一片混沌与纷乱之中,他只觉自己被人一把抱起,阿尔文的气息填满了他,秩序官俯身在他耳边说:“不要睡,贺逐山。”
贺逐山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滚烫无比,就像刚刚的崔一般,意识在被人抽离,产生了强烈的、三级以上的精神痛。
“出口,格林。”他听见阿尔文厉声道,“找出口!你能找到它!”
谁在抽取我的意识?贺逐山试图凝神。
但思绪已然涣散,他只能看见阿尔文那双琥珀般的眼睛。
“我为什么会知道出口在哪?”格林回道。
“只有你知道,只有你能感觉到!”阿尔文喝斥,随即一顿:“因为只有你是……程序,是机器。”
格林站住了,有些惶恐地看着秩序官。
“你是人,也是程序。”阿尔文平静地说,“但现在,你只能把自己当作程序。”
他好残忍。贺逐山想,同时下意识抓紧这个残忍的男人的一角衣袖。
机器永远不可能成为人类。
纵使它拥有记忆。
格林听懂了这句话,缓缓垂下眼,瞳孔深处的光逐渐黯淡。
但最终,在他身边,狂乱的风雪平静下来,化作潺潺流水,极有规律地徐徐游动。雪片就像代码,一片片,一条条,向他传递着什么信息。
“在西边。”格林轻声说,“在十字路口右转,第三盏路灯下。那有一扇门。”
“噌——”一声锋锐的金鸣声乍响,阿尔文骤然旋身,从贺逐山腰间拔出那把短刀。兵刃相接,火花迸射,背后有陡然刺出的几乎封喉的一剑。
维修员戴着一张白色面具,面具上是小丑般狡黠的红色的笑。
偷袭失败,也不惊慌,他随意地歪头:“是你。”
格林的心在那一瞬间揪紧于喉间,幸好听见阿尔文说:“我们认识吗?”
“带他走。”他弯下腰,想将贺逐山交给格林,但那人紧抓着他的手不放,他听见贺逐山轻声说:“你……”
“乖,听话。”阿尔文亲了他一口,“我不会有事。”
于是贺逐山想,他好残忍。他总是这样,嘴上甜言蜜语,手上,却永远这么冷酷、这么坚定地,一根根掰开他的五指。然后从他的手里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