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秩序官会爱上异能反叛者吗(228)
“阿尔文——”
他大喊,手脚并用,刨开将车身埋得严实的碎石块。两手皲裂,皮破血流,但贺逐山置若罔闻。废墟终于露出一角,贺逐山看见一点沾了血色的发。
他觉得身体在发抖,什么也听不到。
直到那人一动,咳嗽着拨开砾片,握住他的手:“别怕……我在这,我没事。”
就是头顶刮去一层皮,血顺着脸颊滚落,糊得看不清眼睛的没事。
贺逐山回神。
他跪坐在那里,顿了很久,才觉阿尔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贺逐山喉结一滚,轻声问:“疼吗?”
阿尔文只是看着他笑:“不疼。痛觉也只是程序的运算结果。别看伤得多恐怖,一会儿下个补丁就没事了。”
贺逐山没有生疑。这时,他听见不远处传来轻微动静,像是谁在拨弄石块。
阿尔弗雷德。贺逐山循着声源找到他,试图把人从废墟里拔出来。
但阿尔弗雷德“嘶嘶”地倒吸冷气:“别别别——”他喊道,指了指腿:“疼啊疼啊!”
两腿膝盖都被钢筋戳穿了,膝盖以下,小腿被石板拍成黏稠一团的血糊糊肉糜。创面还在流血,蜿蜿蜒蜒,流了条小溪。不过很快,伤口凝成了代码字符,一小块、一小块地脱落。模糊血肉则已彻底消失。
这便是“删除”。
贺逐山沉默片刻,扭头:“你……他能像你一样被修复吗?”
阿尔文捂着额头没说话,似乎有些犹豫。
“没事,”见状,阿尔弗雷德主动安慰,“你们先走,就算我‘死’了,不出意外的话……尤利西斯也能把我重置。”
他大概猜到了有关“迭代”的事情。
贺逐山皱眉。阿尔文的沉默让他有些心慌,他本能觉得哪里不对。可就在这时,“轰隆”的震动声再次逼近。三人抬头,新一轮火球已然从东方落下,铺天盖地,正接二连三直奔所在。
火球在空中颤动,紧接着,复制出更多。它们密得仿佛天罗地网,落下来,地面上的人无处可逃
脚下石块被震得松动,贺逐山没站稳,向后栽去,被阿尔文一把揽住。
阿尔弗雷德在原地动弹不得,只好徒劳地抬肘来挡。
但他以为的滚烫的烧灼感并没有窜到身上。恰恰相反,他觉得有水流凉凉包裹身体,顺着胸膛、腰、大腿向下流,一双新的小腿凭空长出来,踩在地面上,但感受不到地面的物质感。
身体变透明了。不仅仅是他,还有贺逐山,阿尔文。
尤利西斯拎着阿尔弗雷德的衣领把他提溜起来,像捏一只小猫一样,捏到一旁安全的空地上。
“哥哥呀,”他叹气,“我也不是每次都能救你。”
他还穿着那件长至脚踝的风衣,没有带审判之剑。不过肩头,象征着维序官身份的月型徽章依旧熠熠生辉。
尤利西斯看向阿尔文。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贺逐山觉得阿尔文很古怪地默了一瞬,而尤利西斯只是若无其事般移开视线。
“你又做了什么?”阿尔弗雷德并不领情,冷笑道,“你又对我做了什么?”
“以后再和我算账吧,”尤利西斯淡淡道,“现在先离开这里。”
“系统关闭了T区所有准入路径,已有113个主城文件被删除,”他招手,示意众人跟上。他们沿着城市一边的断墙墙根向夕阳落山的方向去,“正常来说,你们已经没法从这个盘里跑掉了,但是,是的,这个世界存在一些漏洞——所谓的‘门’。确实有人在那里消失。不过,我也不清楚‘门’背后到底是什么,以及那些从‘门’逃出去的人,他们有没有成功‘越狱’,之后又去了哪里……”
“你知道门在哪?”阿尔弗雷德打断道,
“不知道。”尤利西斯笑了笑,装没看见哥哥脸上的不耐烦,“所以现在,我要带你们去的地方……是‘安全屋’。”
“安全屋?”
“唔,你就理解为,非法通道?黑洞?”尤利西斯说,“啪,一张纸,折叠起来,同一直线上的两个点被贯通,这边进去那边出来,你就离开了目前这个被系统封锁的区域,从而去到其它文件夹里……噢,不用担心。”
火球还在滚滚落下,但尤利西斯不躲,任凭火球穿过身体砸向地面,“我动用了一点权限。系统暂时查找不到我们,注意,暂时,维持不了太久。”
“你说的安全屋在哪?”
尤利西斯指向远处:“离我们最近的那一间……在海上。”
是那片海。贺逐山曾和阿尔文把车停在海的堤岸边,各吃一根甜筒,然后于日落时分分享了一个阔别多时的吻。
也是那片海。阿尔弗雷德梦里,没有尽头,被太阳晒得波光粼粼的海。
“跟紧。”尤利西斯说,“我们要去到大海中央,然后……海底深处。”
四人抵达海边。白浪拍岸,细沙绵绵。这里是火球唯一没有涉足的地方。
尤利西斯伸出手,光点在他指尖汇聚。紧接着,便见原本平静无波的海面骤然震动,漩涡飞旋,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道路徐徐打开。
“下去。”尤利西斯淡淡道。
“别怕,”他静静看着阿尔弗雷德,“我知道你在噩梦里梦到什么……哥哥,我永远会在海底等你。”
阿尔弗雷德消失在海平面下方。
贺逐山紧跟其上,向前两步,海水没过小腿。那冰凉的触感异常真实,让他有些恍惚。
他正要继续前进,可大海忽激烈震荡起来。
滔天龙卷向上,吞天沃日,遮蔽明光。狂风突起,贺逐山猛然回头——他们的身体不再透明,系统察觉了。
轰隆的声响伴随着古老神秘的颂歌再次响起。那个巨大的、神的影子缓缓上升,横亘在众人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一回贺逐山终于看清,神有一头银白长发,如丝般风中狂舞;还有一双银白色的眼睛,最纯净、最漠然,慈悲地注视着三人……
不,是注视着阿尔文。
阿尔文站在最后。他回头,背影在神面前显得异常渺小。狂风吹动他的衣角猎猎,向后飞扬,血“滴答滴答”滚落地面,原本高大的身型竟在与神的对比中显出单薄。
神是唯一的光,唯一晕在雾里的,唯一断壁残垣上高贵、一尘不染的存在。
祂垂视着轻声道:“阿尔文……”
声音空灵悠远,像在教堂中回荡,隐隐散发着蛊惑的气息。
“阿尔文……”狂风中祂说,“你忘记你的使命了吗?”
阿尔文不语,祂又道:“我们有过约定。我没有食言,而你,现在却试图将我背叛。”
“先走,”阿尔文偏过头,“跟着尤利西斯,去到新的路径里,只要安分守己,系统找不到你的数据代码——”
“你……”贺逐山被他推得踉跄后退一步。
“阿尔文,我在和你说话!”
而神勃然大怒,翻掌一挥,数根银丝瞬间化作极锋利的线,针一般刺穿阿尔文的身体,将他钉在地上。“噗哧”声连连响起,阿尔文支撑不住,一膝跪下。
血染红了银丝。
贺逐山终于反应过来——那些血没有变作数据代码。阿尔文身上的伤口逐渐扩大,变作一个又一个手指粗细的黑色孔洞。
他又在说谎。
系统开启了清除模式,在这种情况下,连维序官也不能被赦免——那些流走的血就是流走了,掉落的皮肉就是掉落了。他在一点一点被删除……
贺逐山猛地回头,尤利西斯的表情复杂不清。
尤利西斯也说了谎。
在系统眼皮子底下越级使用权限,并且违规保护非法程序,他们即将面临的都是被彻底删除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