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秩序官会爱上异能反叛者吗(175)
说虚无并不准确, 元白想,因为宇宙并不虚无。
——站在安全屋中央,就像身处浩瀚宇宙某处。点墨般的漆黑无限延伸,看不到尽头, 空间概念不复存在, 在这里, 任何人都将只是一颗漂浮在银河星云里的渺小尘埃。
“作为数据, 意识体, 你可以把自己看作一个二维存在。“Asa走到元白身边, 远处开始出现点点银光,那些微弱的流星般的光芒照亮了Asa的眼睛,“但安全屋,它是数据的暂存点, 是转换站, 是你唯一有希望脱离反世界、回到真实世界的地方,它更像一个高维存在,是被放置在这里的救生艇。”
“是你们创建了安全屋?”
Asa难得陷入沉默。
“不, White。不是的。”片刻后, 他低声道, “谁创建了安全屋, 没有人知道。从反世界诞生之始, 它便存在,甚至似乎在反世界诞生之前, 它就已经在这里停留。总有旧的安全屋被系统发现、删除, 但也总有新的安全屋出现, 它们无法被赶尽杀绝。”
“也许它来自于我们自己。”Asa说, “安全屋, 来自于我们的意识,我们内心深处的……最深处的记忆。”
“流星”自远方奔袭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亮,终于,仿佛能听见“轰”的一声响,小行星雨如潮水抵达,千军万马一般穿透元白。那些光芒像水晶似的剔透,又仿佛最细最锋利的线,掀起狂风,毫不留恋向更远处飞射去。元白置身其中才发现,“光点”并不是他以为的光点,而是一幕又一幕记忆的切片,它们像一张张洇在浓雾中的、会动的智能相片,散发着模糊而濛濛的光。
终于,“行星雨”稳定下来,一幕幕记忆凝固在空中。它们像文件一样被分门别类,被整齐地收纳在空间内的某个特定位置,然后被贴上标签。
“上来。”Asa说。
巨大的记忆空间中留出一道走廊,走廊上停着辆透明的穿梭车。说是车,更像一节小小的车厢。它带着两人向前移动,速度越来越快,把一切都抛到脑后。
“我们去哪?”
“我也不知道。这是转换车,它会随机停在某处,把你放到另一个安全屋里。”
“安全屋是相通的?这是你说的转移。”
“转移的一种。不,不完全相通,更像……黑洞?不,虫洞。”
元白迷迷糊糊地点头,并没完全听懂。
他们在这穿梭中相互沉默,一时间只余光影闪烁。那些画面不断映入元白的眼睛,他看到自己,但那些记忆只让他觉得陌生。
忽然,其中一帧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显然是在提坦,提坦的某个夜晚,暴雨瓢泼,天阴如死。在那狂风骤雨之中,浓雾弥漫,一点一点吃掉路边霓虹灯招牌,一点一点吞噬那个世界的最后一点光明与希望。只有雨珠反射着一点微光,这微光使元白看见一个背影,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怀里抱着什么人,正跪坐在滚滚咆哮的、快要淹没街道的海水中。
另一个高挑的影子站在旁边,白发被狂风撩起,四处纷飞,凌乱而无力。
125年。他无端想,那似乎就是一切错乱的始端。
他感受到了那本应从未体验过的刺骨的寒冷。
“那是我的记忆吗?”元白忍不住问,“可我好像没有印象。”
Asa并没有回答,只是平静道:“我刚刚是不是只讲了五条规则?现在补充第六条。”
元白一愣,听见Asa说:“规则六:安全屋有运行法则,一般情况下,不要强行离开安全屋,除非安全屋不再安全。”
话音落下,十数根透明触手从头顶霍然落下!元白甚至没看清它们从哪里刺来,是如何凭空出现!
透明触手表层流光溢彩,仿佛包裹一层光纤,无数数据正在其间流动。那触手迅速捆紧转换车,向一侧用力拽动,转换车失去平衡,在虚空中剧烈摇晃。
触手像藤蔓,转换车像被捕蝇草逮住的倒霉昆虫,两者相互缠绕、扭动,所过之处,记忆空间一幕幕的画面被击作碎片。于是仿佛“天幕”破了,元白偶然一瞥,觉得在虚无之外瞥到了影子,瞥到了光,那是一双眼睛,正凝视,像神秘图腾似的,蛊惑迷途之人。
“抓紧我!”
Asa说,同时扑过来,一把揽住元白,恰好挡住那眼睛,元白回神。
“那是……”
他话未说完,已感受到一种巨力。他看见Asa徒手拧断其中一根触手,借力一挣,把两人弹射一般甩了出去。
他们在记忆的立方体,在行星雨、光纤、混乱的光影中不断下坠。无数画面像雾、像抓不住的沙一样从指缝中流走,元白看到了无数的元白,又不是元白。
安全屋开始崩塌,露出期内冰冷的数据体,一行行绿色代码就像锋利的刀,在下坠时划破元白的脸。
程序波动太剧烈,元白开始昏迷。然而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时,风拂过耳畔,蓝天白云挤进视野。
“噗通——”
游泳池溅起几米高的水花,人们发出尖叫,谁也不知道这两个天外来客从何处闪现而出,纷纷惊叫着扑腾着向池子外爬去。
元白灌了好几口水,“咳咳”直呛,憋得满脸通红,一把抹开挡在眼前的湿发,知道他们已成功逃出安全屋,掉回了“虫洞”以外的反世界。
“快走!”Asa就在他不远处,矫健地跃离水面。
然而就在这时,仿佛某种感应,元白顿了顿。他回头,望向身后的高楼天台。
那一刻正是夕阳日暮,火球血淋淋地向下坠落。它周遭仿佛有数米高的烈焰火舌,即将吞噬云与海。元白从未见过那样大、那样近的太阳,也从未见过那么漆黑的人影。
0123就站在那里,居高临下,怜悯地望着他。
*
0123家在小布鲁克林区,这让贺逐山意外,又不是那么意外。小布鲁克林依旧肮脏、混乱,到处是枪声和喊叫,老式广告栏上张贴着下流妓/院海报,海报上是个丰满的女人。几个赏金猎人路过,一边吹口哨,一边脱下裤子。一阵喘息后,女人身上,已然凝固的暗黄液体上方,又多了一片新的喷射状的白色污浊。
贺逐山远远站在昏暗角落里,待他们离开,沿铁楼梯进入公寓。
三楼走廊倒数第二间正是0123的住处。房间狭小拥挤,没有任何智能系统。灯管坏了,钨丝垂在半空,墙面凹凸不平,贴着从旧杂志上撕下来的广告页——没有任何监控探头,或是生物活动捕捉器。
贺逐山关闭义眼内置的扫描仪,那只海蓝色眼球黯了黯。
私人物品很少,贺逐山想,整齐而冰冷。
他拉开已然漏水的电冰箱,只看见塞满两个冷藏柜的几十袋棒棒糖。
他在0123家中发现了不少芯片。接入读取器,那是数个假身份ID卡。柜子里挂着十来张义体面具,流线优美,金属反射着月影寒光。
他戴上其中一张面具,调整至常用模式,面向识别器——
“滴,身份确认。”正是那数个假身份中的一人。
第二张,第三张……无一例外。
“……忒弥斯。”贺逐山忽然呢喃。
“你说什么?”林河打了个哈欠,口齿不清地问。
贺逐山眼睫微颤,片刻后道:“我说,我想接入他的废土箱。”
林河抬头,屏幕上是贺逐山义眼的共享视野。在那破旧的小房间里,一整套废土游戏装置就摆在床边。废土箱是个立体小盒子,紧靠鱼缸摆放,待机状态下散发出幽暗的变幻色光,投射在金鱼尾鳍上——那是一只真的金鱼,应该十分昂贵,被主人精心照顾,正漂浮在水草深处睡觉。
“你确定吗?太危险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回家——对啊,奇怪,他去哪了?”
贺逐山垂眼望着金鱼。
气泵不断吐出水泡,水泡在表面破裂,荡起圈圈涟漪,但金鱼从未被惊醒。
“不知道。”贺逐山收回目光,平静而淡漠地道,“你能绕开系统,直接获取他的账号信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