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清冷美人他跌下神坛了(156)
“睡了,他似是前几日精神不太好,所以睡得沉,”苏纨看了眼湖上飘荡的轻舟,“赵余涯呢?”
“唉,五师叔您就先别管他了,”嫦姝觉得还是说正事要紧,“我这回找您,是要告诉您一些跟师尊有关的事,他……”
“他不想我得道成仙,遂暗地谋划以龙身来引诱我与他双修,好借此毁我灵体是不是?”
没等她说完,他就打断了她。
“您,您怎么知道?”
嫦姝惊讶地瞪大双眼。
“在师兄身负重伤来找我那晚,擎霄尊君便也来见过我了。”
苏纨摊开手时,手里的摩睺罗已经焕然一新,如同从未破损过。
那夜徐清翊睡得沉,自然不知道擎霄尊君在院里见了他一面,二人未曾多言往事,看起来竟还有些客套生疏。
徐清翊有这样玉石俱焚的心思,倒也极符合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可前提是,他恨他。
他恨他吗?
奇怪,他又不是原主,何故要来替他承受这等刻骨恨意,换言之就算他是原主,再多的恨也该随着时间消磨了,不然痛苦的只有自己。
“所以尊君他早就得知师尊逃出来了?”
听他所言她才恍然大悟,细思又觉得不对劲,“那尊君竟然没把师尊抓回去?”
“万事极则必反,将他抓回去,难保他下回不会把自己弄得一身伤。”
“五师叔的意思是?”
“快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盯着湖中轻舟,视线被夜风吹得七零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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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市的喧噪声吵醒一场清梦,白日刚露出半个脑袋,懒洋洋挂在山头。
意识逐渐清醒时,蜷在小舟上的人骤然睁眼,仓惶地去寻青年身影。
好在他就坐在船头,正掰开一瓣嫩白莲子放进口中。
徐清翊心头隐隐有些不安,待在他身边自己似乎极容易睡得特别沉,他怕有朝一日睁眼,会再也找不到他了。
“赭玄……”
他从乌篷里钻出来,将整个身子倚靠在他脊背上,下巴则搁在他肩侧,然后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耳廓。
这人自怀里掏出个彩色的摩睺罗递给他:“送你。”
他接过摩睺罗看半天,脑里不禁闪过那摆得整整齐齐的一排漂亮泥塑:“我想要个清衡君。”
“好,等会儿给你买。”
青年剥了颗莲子递给他,一口就答应了下来,“然后再跟我去个地方罢,师兄。”
“好。”
他也没有犹豫。
赶早集的时间一过,市面上的人也少了好些。
青年独身一人踏入街道,直奔卖泥人的货摊去了。
徐清翊立在舟前,破天荒的没有寸步不离跟着他,倒也不是因为他想开了,而是他瞥见了那白虎少年立在垂柳边。
胸腔里的杀心开始蠢蠢欲动,于他来说,若赭玄真是他从他手里抢来的,为了永绝后患,除掉这个阻碍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唯一不好办的是,这只白虎与赭玄结有灵契,没那么容易被他杀死。
少年显然不是来找他师尊的,遂才直接纵身跃至轻舟的另一端,和他平静对峙。
他阴森森斜睨他一眼,眸里妒恨分明,身体却疏懒倚在乌篷边,装作不在意道:“你来做什么?”
“我找你,是想让你离师尊远点。”
陆杳开门见山,不想与他多说一句废话。
“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让我离他远点?”徐清翊闻言冷笑一声,将利爪暗藏在袖中。
“我这一生彻痛有三,皆与我师尊有关,一为其半魂损,二为其心火灭,三为其自断生脉,几近堕出六道轮回之外。此后,我再不敢从他身上奢求什么,我只要他活着,他愿意活着就好,”
想起过往,陆杳黯然垂眸,紧接抬眼定定直视他,“所以,你又凭什么想从他身上得到这么多?你已经毁掉他一次了,为什么还想要毁掉他第二次?”
他说的这些话也猛然勾起他的回忆,这三次的确是那人的死劫,且都跟他有关,一瞬间喉管似乎被堵塞住,完全说不出话来,而少年察觉到那人快要归来,也没在原地多做停留,很快消失在了船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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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日光被朦胧云烟裹住,依旧有一两缕光线刺破阻隔,直直照射在雪白苍山。
碎雪在光里纷飞,夹杂一两片闪光的冰晶,仿若宝石残屑翻滚在骄阳里。
“为何带我来这儿?”
听到问话,苏纨在风雪中回首时,脸上有雪花亲吻过的痕迹,“我想你或许会喜欢。”
“你以前来过这里。”
徐清翊想起了他阳火里的记忆。
“嗯。”
“跟陆杳一起。”
前方行走的人停下脚步,看着他笑道:“这你也知道?”
望向山顶被积雪覆盖的延绵群峰,他听那人继续说:“落下来雪总会掩埋一切污迹,所以我死前曾叮嘱阿杳,定要将我的尸体带到这里来,也算是走得清白。”
这番话让徐清翊的步子跟着心跳一并顿住,他记起他死前看过的世间万物,原来那层将死绝望下的归宿,不过是替自己寻一处托身之所。
脏腑缓慢地裂出一道缝,缝隙不断扩大延伸,变成蛛网般的裂纹,微隐的疼痛跟着逐渐扩散,似毒蛇疯狂啃咬。
他好像突然明白,其实阳火里残存不仅是他的记忆,还有他背负的痛苦,他也是在冷风里摇曳的残烛,光是照亮别人,就已经把自己燃尽了,等他燃烧殆尽后,便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燃烧在风里的火,要么蓬勃,要么骤亡,可即便蓬勃,也不过是更靠近死亡。
他想要得到的人,实际上也只有一颗残缺的,破损的心。
发觉身后的人愣住,苏纨想着约莫是方才那些话勾起了他一些不好的回忆,于是笑着说道:“师兄,我只是有感而发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白雪点缀在其乌黑的发间,徐清翊静静站在原地,见他回头看他,忽觉心痛如绞。
“因一己私欲而毁掉一个人,让她这一生都痛苦无及的,不是爱。”
如果说阳火里大部分记忆都跟陆杳有关,那他在这些记忆里受到的大部分痛苦,好像都跟自己有关。
他只贪念他的光焰璀璨,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人在燃烧自己时,究竟会不会痛。
朱仲时节,唯有山头的雪常年不化,哪怕烈日高悬,也驱不散白茫茫一片。
断壁残垣横在雪岭,破损的飞檐翘角在日积月累的风雪呼啸中,结了一层又一层厚厚冰腻。
日头将落,明月悄悄在苍蓝天色间显出一枚浅淡的影子,雪白与漆黑相辉映的群山被斜阳泼上浓艳彩墨,转而变成金红。
山尖好似着了火,火焰分割开山脉,极尽绚烂地婆娑起舞。
雪峰顶端的两人亦站在金红火焰里,在断壁残垣的衬托中,宛如被世人遗留在破旧庙宇的佛像,悲悯且寂静无声去看芸芸众生。
“这酒不错,尝一口?”
苏纨拿起酒囊饮了口酒,再将酒囊递给出神望向雪山金顶的人。
他眼珠没有转动,依旧望着群山,心不在焉地接过酒,也浅浅饮了一口。
苏纨拂袖扫去石块上的积雪,在他身旁坐下,随着他视线一并看往山头。
“这世间很漂亮。”
斜阳落尽,金红火焰熄灭,以为好景散去,不曾想月亮发出光晖,冷冷清清洒在雪山间,比起日照金山,月映苍山也别有一番韵味。
“嗯。”
徐清翊没有把酒囊还回去,就着月光,自顾自地又饮了口酒。
“即使没有我的存在,也很漂亮。”
他听见那人这样说,神魂恍惚地转过头。
没等看清他的脸,他就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睛:“师兄,这天地日月从不曾舍弃你。”
视觉被遮盖,听觉变得异常清晰,或是风抚过耳廓,或是雪落在发梢,或是身侧的人呼吸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