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清冷美人他跌下神坛了(83)
苏纨更疑惑了:不是说这两人被棒打鸳鸯后为了终成眷属寻死觅活吗?
“邵兄多日离家,难道就不曾有过思乡心切?”
他也不是非要来赴这个宴,就是想从邵昶嘴里撬些东西出来,顺便想弄清楚他脖颈处平白无故生出的那根黑线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话把邵昶的神思拉回,他不舍地移开目光,喝了口杯中的美酒:“说起来还得感谢家中老翁逼我娶亲,若不是为逆其意拜了鬼仙,哪能来这美妙仙境,那是要宅子有宅子,要钱财有钱财,要美人嘛,就有美人……”
话间先前给他们提灯引路的小生恰好为其斟酒,他毫不避讳一把将他拉到自己怀里,还顺势捏了把他的软腰,引的怀中人发出一声娇羞的颤音。
“……”
苏纨轻轻咳了一声,嘴角噙着笑意,瞥了眼邵昶身边的「情郎」,这人还是云淡风轻,没有半点恼怒的意思。
“当然,鬼仙大人为你们安排的美人,姿色确实是不如你身侧这位郎君的,”
邵昶眼神从站在一旁的沉烟脸上滑过,再度落到徐清翊神色淡然到有些冷漠的面容上,痴迷之色不改,“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不过时日久了,是得逐新趣异才更有意思。”
邵昶说后面这话时带着些耐人寻味,手指在酒盏边敲了敲。
他身边的情郎心领神会,即刻起身提了酒壶,略过滴酒未沾的徐清翊,身形袅袅婷婷,步伐摇曳生姿,行至苏纨旁侧往他面前空了大半的杯中添了酒。
躬身倒酒期间,他离他较近,一股浓烈的花香气扑鼻而来,令他微微往外侧偏了下脑袋。
杯中酒满,斟酒的人停在原地,用手托起杯盏,往他嘴边送来,轻柔的声音则贴着耳朵:“公子请用。”
他没明白他此举何意,欲要伸手接过酒,回首正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含情水眸,柔媚波光缓缓荡漾。
苏纨眉头一挑,黑渗渗的眸里隐了几分阴鸷,抬手想夺过送到唇边的酒杯,不想瞧见男子后颈处钻出了几根墨色细线,血管般没在皮肉里,清晰可见。
他夺杯盏的手陡然转变方向,在一汪柔情似水的注视里将手绕到这人后颈处,脸上始终带着疏狂笑意,空出的左手制止住抵在唇边的酒杯,稍微用力推回,迫使送酒的人饮下这杯酒。
趁他被灌了一口酒没回过神,苏纨右手食指及拇指掐住其衣领往外拽开,露出脖边惹眼的红痕以及漆黑的纹路,他扯住他的衣襟,算计着翻转过他的脊背,好将那黑线看得更清,怎料冷不防被人恶狠狠抓住手。
冰凉感瞬息传来,苏纨略微一怔,透过男子的肩,看见了徐清翊那张阴寒透骨的脸。
他平生没有感情的眼睛此刻带着一股压抑的不带热度的火焰,像是要焚烧又像是要冻结所见到的一切。
“衿禾,你真是没眼力劲儿,斟个酒非要行些挑弄风月之事,现下惹的美人动怒,还不快些退下!”
邵昶适时喝道,眼光无所忌惮地盯着多了几分怒意的绝色容颜,只觉这人是株生长在极寒山巅的清冷雪莲。
夹在他二人之间的男子连忙应声退开,后颈处的黑线早已消隐,到手的鸭子就这样飞了,苏纨顿时怫然不悦:这死病秧子发哪门子疯?是那姓邵的总不要脸地盯着他瞧,他要气恼就该去找他的不痛快,偏要来坏自己的好事!
他反客为主,一把拽紧徐清翊的手腕压制在桌下,身体以一种亲昵的姿势朝他靠过去,在他耳边低声道:“你这么聪明,莫是看不清他后颈有东西!”
其指节恰好用力握在之前小鬼咬下的伤口处,剧烈疼痛传来,血液顷刻渗透衣袖,徐清翊咬牙皱眉,愣是忍着一言不发,目光却扫了眼退下去的那人:在入席中途他就察觉到邵昶脖子后边生出几缕黑色细线,没曾想不只是他,他身边的人也有这类怪象。
不对,他早该想到的。
这个念头一起,他缓缓垂下眼,眼底好似飘着层迷雾,望着被掐住的手,胸腔突然翻腾起层层叠叠的窒息感来,像有一根带着刺的绳索没来由地绞紧了心脏,他分明不该阻拦他的,却偏偏还是抓住了他的手。
“你不会以为我对他那情郎有什么非分之想罢?”
苏纨的唇停在他耳廓边,吐出阵阵温热气息,墨黑眼仁轻微斜睨,轻蔑地笑了笑,“那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这句话彷如平地波澜,令他身体一僵,原先心口涌起的灼烧疾速褪去,留下冷却后冒出的丝丝白烟,一时他似乎不知怒从何起,又因何而生。
见徐清翊眸色暗下去,苏纨懒得揣测他在想什么,他将手搭在他椅边,抬眼幽幽望向邵昶,笑里带着戏谑:“邵兄,所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衿禾郎君的酒,该留给钟意之人赏味。”
“此言极是。”邵昶以笑作赔,本叫衿禾上前试探,好暗取人心,结果大不如他意。
收回握紧徐清翊手腕的手时,余光扫视到他衣袖上多了滩血渍,苏纨想到那暗箭伤人的小鬼,皮笑肉不笑道:“在下不胜酒力,携良人先行告辞,诸位慢用。”
“与君一见如故,相逢恨晚,后日再约亭台小酌如何?”邵昶闻言起身作揖。
“多谢邵兄盛意,得空自会相赴。”
苏纨回目递给徐清翊一个眼神,随后大步出了雅间。
见他二人前后脚离去,邵昶面上浮现一抹惑色,若有所思道:“还真是奇怪,原以为他极容易上钩呢……”
廊外空荡荡,板顶的几盏蒙了灰的红灯笼燃着枯旧的光,在墙面打下干涸到已经开裂的血影。
素白与殷红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在斑驳散碎的光影里穿梭。
“此番离席,意欲何为?”
“来到这地方的人,大都是为情拜鬼,求个此生相守,虽不知那邵昶到底是一开始就把真心看作儿戏,还是后来喜新厌旧,但他既然在我眼前对你展露痴迷之意,且让他那情郎于我投怀送抱,想来是看出你我貌合神离,才敢如此行事。”
苏纨停下来,遥望尽头轩窗,窗外漆黑一片,不见星月,大夜弥天。
他眼里倒映着血一样的黏稠的灯火,去看徐清翊轮廓深刻瘦削的脸,忽是半眯起眼睛,露出散漫笑意,再从衣兜里掏出圆润冰凉的玉盒放在他手里,“戏中人最是难演。”
玉盒瞧着眼熟,想到前几日,徐清翊记起这是在房内用过的膏药:“你怎会有这个?”
“想着此行未知,以备不时之需,”他朝他袖上的血迹轻轻一瞥,“要我说,反正邵昶都看出你我貌合神离,嫌隙暗生,加上他对你有心,不如后日你去亭台赴约,好诈一诈他。”
见徐清翊抬目看他一眼,苏纨替他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上可怖的两道伤痕:“你可知要如何诈他?”
徐清翊只仰脸盯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能见他一双狭长眼眸里的柔和被扇骨似的睫翼倾斜遮挡,余下半轮玄烛,就这样沉默地看了会儿,他认真道:“击其项至昏,卸衣以看究竟。”
“?”
苏纨揭开药盒盖子的动作顿了一下,掀起乌黑长睫与他对视,旋即扬唇笑了起来,乍然成了这堆枯旧颜色里唯一的明艳,他把药膏递给他,“师兄,你还是好生养伤为妙。”
连这种直接把人打晕再扒衣服一看究竟的法子都想得出来,看来这家伙哪怕中了情思蛊,也始终是个无关风月的人,若是叫他去大抵是弄不清这黑线为何物了,不过……风花雪月之事不就正在眼前吗?
想到邵昶揽「美人」入怀的情景,他瞟了眼二楼的雅间,继而踱步走了回去。
穿梭过凝结的墨红色灯影,他步履轻盈,似披着墨衫的乌鹊静静停至门前。
大门并未关紧,随意一阵风就能将它推开一条缝隙,加上长廊无声,显出屋内的声音格外惹耳,恰是沾了满园春色,才可作蚀骨销魂。
乌鹊黑如点漆的寒眸窥望进去,无视交叠玉色,旖旎艳景,只凝视玉色背面的黑线攀爬,好比本身就长在体内的血管悉数凸起,根根浮在上空,逐渐形成一张诡怪的骷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