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清冷美人他跌下神坛了(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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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阴暗
送走沉烟, 苏纨瞅了眼皱起的青纱帐,径直走向珠帘,薄唇缓缓动一动:“醒了?”
“你在骗他。”
青纱帐里的人早已坐起来, 乌发如缎子般柔亮, 倾泻而下, 勾勒出略显薄弱的肩线。
“我没骗他,”
苏纨用食指挑开玻璃珠子,脸庞沉静,未挑起丝毫波澜, “当日我离开南华道,便没想过再回去。”
他刚刚那些话不仅是说给沉烟听的,更是说给徐清翊听的。
徐清翊恨原主入骨,从他不顾南华道内讧传闻,在赵余涯面前刻意与自己交手开始, 他就料到这人已暗地里为自己设了一个局。
他以这幅画作饵, 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相信那些鬼话,也算给自己铺一条后路——如果他放弃争夺掌门之位,离开南华道, 最终会如徐清翊所愿吗?
“贺长老必不允此事。”
说这话时, 青纱帐里坐着的男子眼珠渐渐黯淡, 缠纱布的手死死绞住锦被,像是要使劲握住好不容易落在手心的一两缕碎月。
“贺长老?”
苏纨没想到他会把这个老家伙搬出来,贺景老儿对他是挺好的,他大概是唯一一个不希望自己离开南华道的人。
但就凭那根桃木杖又能奈他何?
他闲来无趣,用手背拂打一排珠帘, 不紧不慢道:“我要是想走, 没人能拦得住。”
“我能。”
徐清翊缓缓抬眸, 幽深的眼睛锐利而冰冷,眼角泛着血红,脸上却晦暗无光,枯败如死灰。
这家伙只想让他死,连他自愿退一步都不肯。
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苏纨自嘲地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转身,屈腿坐在书案处:“你也不能。”
帐里漏进一两点烛光,依偎在荼白的衫袍上,男子弯着细长的颈,青丝紧贴玉色,黑白相映,无意生艳。
“你也不能。”
这四个字像蚂蚁似的啃咬着他的心,耳边充斥着沉重的心跳声,万千思绪混乱翻腾,他不知突然涌起的这阵跼蹐不安从何处而来,它们积压在心底无法消解,令他生出无数个阴郁的念头。
攥紧的双手骨节凸出,他眼底掠过一抹冷厉的寒光:没什么不能的,棋局上已摆满棋子,哪有轻易收手的道理,就算玉石俱焚,他也会不择手段地将这盘棋下完!
此时从青纱帐外递进一盘芙蓉糖霜糕:“吃些东西罢。”
望着盘里的糕点,他压抑住心头浮起的种种复杂滋味,拂开帐子就见苏纨站在跟前,吊儿郎当地抛起药盒又反手接住,染着笑意的眸落入他眼里。
没来由的,他脑海里闪过昨日那一场亲昵温存,浑身的血仿佛燃烧起来,又热又烫,使他慌忙从这张脸上别开目光,竭力沉下心脏发出的轰鸣,冷淡道:“无须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苏纨往他伤口处打量几眼,将手中的药膏丢到他面前,拿起芙蓉糕咬了一口:“这不是怕师兄又因情思蛊发作而想不开嘛。”
把盘子放在木凳上后,他转身朝回走时,且听徐清翊语带肃然地说了句:“你最好小心那只鬼。”
知道他是在说沉烟,苏纨停下脚步,嚼了嚼口中的糕点:“师兄,天地间的妖魔鬼怪之中,自有优劣、强弱、刚柔、善恶,与世人无异。”
他向前行两步,指了指立柜上的画:“就拿我这小郎君来说,瞧着凶巴巴的,却是个心思极其纯良的家伙!”
话刚说完徐清翊脸色一阴:“与邪祟相结,简直冒大不韪,有辱师门!”
“行行行,你厚德流光,我辱门败户,岂不正好?”
“你!”
他欲言又止,猝不及防被刺哽住了喉咙似的,终是陷入长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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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烟在指尖绕着圈儿,轻轻一吹,化成数只蝙蝠模样飞了出去。
“他说的话不知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浑身赤红的鬼边琢磨边道。
黑袍静静伫立,岿然不动如山石,眼神落在那幅画上,看了好久才出声:“他这样说,的确有迹可循。”
红鬼觉得稀奇,不由瞪大了眼:“还真有人能使赭玄道君栽在这「情」字上头,甚至不受情思蛊的控制?”
“他画里画的确实不是人,而是只雪云地魄虎。”
“虎?道界跟兽界不是不共戴天吗?”红鬼挠了挠耳朵,“难怪他说身份天差地别,修道者与兽族结为眷侣可谓是荒唐至极,那鹤悬真君要带他回去受罚也说得通。”
黑袍听完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鹤悬真君可没少干这种缺德事。”
“阁主,接下来如何行事?”
“骷鬼池的事你都看见了,想要取他性命,需先破他金身。”
黑袍语气阴冷,显然不怀好意,“他那师弟也是有骨气,怎么折腾都不肯透露半个字。既然前阵子雀印罗门的老东西全身筋骨尽断,仍说不曾骗我,不妨再信他一回,正好赭玄道君的半魂不还镇守在浮玉山吗?”
“心魂损毁,金身自破,再杀他就易如反掌,阁主实在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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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昏昏沉沉中只要一闭上眼,就会被强行拉进梦魇里。
同样是秦楼楚馆的艳景,笙歌鼎沸亦盖不住无限春色,男子纱衣半褪,面颊飞起胭脂红云,骨子软得醉倒在人身下,好进入一场云雨。
徐清翊神色漠然,视眼前景象为无物,没了情思蛊干扰,一切不过就是虚无幻梦,乱不了他的心神。
只是此象来的蹊跷,他方转眼,路边已挂满各式各样的花灯,老少妇孺跟在花车后方行游,争相去接从花车上落下的花瓣。
在四街中立着用上万根竹枝扎成朱雀灯,画纸绘色精细,眼珠更是由曜石打磨而成,一眼望过去栩栩如生。
他忽是记起这是锦州城的朱明灯会。
行人们追着载满了艳红蔷蘼的花车,与他反向而行。
他是人海中逆游的一尾银鱼,不愿随波逐流,却也寻不到归途。
追着花车的人慢慢散去之时,戴着魈头面具的绿衫青年与他擦肩而过,面具边的小银镩子随着脚步晃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倏地停下来,蓦然回首望去。
青年手里牵着个玄衣少年,大约十来岁模样,他也不看前方,只拿着糖人抬目望着牵住自己手的人,目里满是柔和。
蓝花楹树上飘落下大颗大颗的细碎花朵,少年立在花雨中,一手拿着方正形状的祈愿灯,一手执笔,对戴着面具的人说了句什么。
分明看不见那人的表情,徐清翊却清楚地感受到他该是笑了,遂俯身握住少年拿笔的手,一笔一划的,在纸灯上写下了:阿杳事事顺遂,年年平安。
眨眼的功夫,那少年不知怎的,变得身形修长,约莫长成了十六七岁,其五官俊朗,凌乱的头发随意用布带绑在脑后,褐色眼瞳纯净透彻,扭头望向身后的人时,笑意青涩单纯,俨然是画里的那副模样。
立在人海里的徐清翊眼珠凝滞,微微带了缕茫然与疑窦。
月辉与灯火交融,喧哗声里,花树下的少年突然掀起身后那张笑容诡异的魈头鬼面,仰头亲了亲那人的下巴。
这一幕收入眼底,让他眼中徒生出一股压抑的,不可见光的黑色焰火,其间没有半点热度,只有凛冽钻心的寒。
他沉寂而阴狠地盯着树下的身影,幽潭的眸仁里闪出磷火般的冷光,霜隐剑凭空出现被握在手中,疯狂的恶意一起,白影持剑纵跃如飞,剑气震碎飘落的残花,横刺向少年单薄脊背!
将是血溅三尺刹那,不料被人一把握住手腕,并在自己耳边轻笑:“师兄,得道者爱恨嗔痴,皆为虚妄,你不该动怒。”
他愕然回目,昳丽明媚的眉眼近在咫尺,竹香味瞬间包拢过来,将他牢牢罩住。
那只筋骨嶙峋的手往前延伸,覆盖在他冰凉的手背上:“让我逆天悖理,身败名裂,不是正如你所愿吗?”
他神色骤变,顿时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