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是病秧子了(10)
管事明显也没想到李缄这个时辰还醒着,惊得连着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端出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大公子要去哪?”
“想看个热闹,没想到被热闹找上门了……”李缄打了个呵欠,“有事儿?”
“镇远侯世子不幸遇险,将军吩咐公子随侯府车驾一起去往幽州吊丧……”管事说着递过去一个包袱,“里面是衣物,车驾已经准备好了,即刻就要出发,公子抓紧梳洗更衣。”
替李徊去幽州吊丧?
李缄往管事脸上看了一眼,思绪微转,心中便明了。
李徊和云邺虽然都是一方总管,这总管和总管之间却也是天差地别。
云家自开国以来便镇守辽北,镇远侯爵位世袭罔替,手下多精兵良将,幽州物阜民丰,百姓对云家拥戴有加,一度引起先帝猜忌,却又不得不依靠云家来威慑周边的几个小国。
李徊这个平州总管,便是先帝扶持来制衡的手段。
但眼下先帝驾崩,新帝初继位,未必还愿意再扶持李徊——不仅不愿意,从那道召其子嗣入京的旨意来看,该是一起提防上了。
而李徊盘踞平州数年,手下屯兵不少,却远不足和云家抗衡。偏偏这个时候,镇远侯世子惨死于平州地界,李徊当然要伏小做低摆足姿态,以免在失去朝中支持后又被镇远侯记恨上。
但年关底下让他本人亲往幽州肯定是不愿意的,正好现在多了个刚认回来的便宜儿子,不用白不用,顺便还可以借此机会坐实李缄这个李家大公子的身份,后续再把人送去都城也省了不少解释跟认证。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以为是。
李缄想着,顺手打开手里的包袱,发现里面是一身素衣,不由笑了起来——
要不是顶着李府大公子的身份,按照李徊的习性,说不定干脆准备一身孝衣,让自己给那个镇远侯世子当一次孝子贤孙。
披麻戴孝李缄倒是没关系,但对象怎么也得是李徊。
院子里依旧是喧哗一片,下人们来来往往,似乎是在往外搬运什么东西,管事几次回头观望,见李缄却仍不急不慢地翻看包袱,没有半分动作的意思,终于按捺不住:“公子还不抓紧?”
李缄看了他一眼,晃了晃手里的包袱,回手关上房门:“这就来……”
李府家大业大,虽然仓促,准备却很充分。包袱里从贴身衣物到外袍棉衣应有尽有,并且,十分合身。
李缄换好衣服,简单梳洗过后,在管事喋喋不休的催促声中出了门。
门外多了个一身短打的年轻男人,瞧见李缄便躬身施礼:“大公子……”
李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轻轻挑眉,一旁管事开口介绍道:“这是李良,此行往幽州由他负责照料公子的饮食起居。”
照料饮食起居?
是信不过他这个乡野长大的孽种吧。
李缄收回视线,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知道了,现在出发?”
“还要等一会……”李良回道,“车驾已经准备好了,大公子……”
话只说了一半戛然而止,李缄跟着抬眼,正好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顺着回廊而来。
云稚……
脑海里立刻跳出这两个字——还真是一点不出意料,府里的贵客,镇远侯家的小公子果然就是那个家伙。
李缄想着,抱起手臂靠在门上,正好发出一声轻响,却没想到在一片人来人往的嘈杂声中,这么细微的动作竟然也能被感知,原本正向外走的人突然顿住脚步看了过来。
天光微亮,李府的灯笼却十分耀眼。
隔着小半个院子再次对上那双眼睛,李缄有刹那错愕,有那么一瞬,他几乎以为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眼睛的主人已经漠然地收回了视线,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李缄这才发现他还背着一个人。
那人被一件雪白的狐裘罩着,虽然看不清面目,却看得出来是个身高腿长的成人,这么一路被个半大少年背着难免颠簸,那人却仿佛无知无觉一般,没有一点反应。
就像已经死了。
李缄远远看着,心中有了分晓——应该就是那位不幸殒命的镇远侯世子云稷了。
作者有话说:
其实上章大哥那段我写了很久,前前后后改了有很多遍。对于这本书来说,虽然大哥出场即盒饭,但其实他是一个很重要的存在,云稚从小到大哪怕大哥去世之后也一直在受他的影响。
感谢在2022-06-05 12:00:00-2022-06-06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 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别盗我号了不充钱了、橘被吃啦 1个;
第八章
李府到底富庶,匆忙间找到的马车也足够宽敞精致。
云稚把云稷的尸身安置在车上,又用狐裘仔仔细细盖好,低头凝神那张苍白的面孔,良久,他跪地叩了个头,而后起身,头也不回地下了马车。
陈禁正候在车外,眼看云稚下来,满脸欲言又止,把一直攥在手里的缰绳递过去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不然还是我陪你吧。”
“那你打算让谁护送大哥回家……”云稚看了他一眼,伸手接了缰绳,“李府的人?”
陈禁沉默了一下,最后无奈认同:“那你……”
话还没说完,正要上马的云稚突然动作一顿,转头看向李府方向——李缄正跟在管事身后慢悠悠地转出来。
陈禁跟着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李徊还真安排这个刚认回来的便宜儿子去幽州?”
“意料之中。”云稚收回视线。
李徊的那些小心思连陈禁都看得明白,若是平日里云稚倒是乐意分点精力给他顺便找点乐子,但眼下,李徊还不配。
云稚翻身上马,眼底一片漠然:“你去敷衍一下,我走了。”
“等会,先前那件狐裘虽然沾了血,好歹能避寒……”陈禁把一直拎在手里的包袱递了过去,“一个人小心点。”
“回去路上别这么唠叨,大哥怕吵……”云稚笑了一下,接了包袱背在身上,一甩马鞭,“走了……”
清晨的街巷空荡冷清,马蹄声响过,分外清晰。
李缄下意识看过去,只瞧见一道飞驰而过的身影。
“收拾好了吗,李公子……”陈禁斜靠在马车旁,点头以示招呼,“出发?”
李缄回过头,认出他是那一日火场前跟在云稚身边那个:“不等他一起?”
“我们公子还有事儿要办,不牢记挂……”陈禁指了指另一辆空着的马车,“请吧……”
李缄看了眼空荡荡的街巷,耸了耸肩,转身上了马车。
从平州到幽州路途不算太远,快马加鞭只要一日。即使因为顾及马车并未刻意赶行程,抵达镇远侯府也不过用了两日。
传信的人到得更早,侯府已经备好灵堂,府门外丧幡高悬,白色的纸灯笼在冷风之中摇曳,李缄还没进门,就先感觉到了挥之不去的愁云惨雾。
云稷的尸身早被迎了进去,李缄在府门外稍候了一会,换了一身丧服的陈禁去而复返:“李公子,侯爷有请。”
李缄还没开口,一直守在跟前的李良已经应声:“劳烦……”
陈禁视线从他们两个脸上扫过,轻轻挑眉,转身带路。
镇远侯云邺已年逾五十,因为常年习武的缘故,从面相上看,甚至比李徊更年轻一点,却又没有李徊身上那种武夫的粗蛮,身姿挺拔,面容沉静,带了些许文人风度。
唯有两鬓斑白,看起来十分碍眼。
不过到底是久在军中,心思深沉,哪怕刚刚痛失亲子,面上也未显露分毫。
只在瞧见李缄的时候,眼底似有刹那讶异,等李缄想要去辨别却已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