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是病秧子了(25)
“陛下……”萧皇后偏过头,唇角带着浅笑,声音温柔,却十分直接地打断了袁璟,“是我让人把郑大人带到这儿的。”
袁璟睁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皇后这是为何?”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就是方才过来找络哥远远地听见这边吵闹,离近了发现是郑大人正痛骂我兄长,本也没当回事。
毕竟自陛下登基以来,朝内朝外明里暗里对我兄长的谩骂从没少过,他自己不在意我也懒得管……”萧皇后低头逗弄着怀里的袁引,“可是偏偏这位郑大人,连带我早就过世的父母一起骂了个酣畅淋漓,好像我们萧家的先祖都对他不起。念在郑大人是前朝的老臣,我懒得与他计较,只让人抬他过来醒醒酒,不过分吧?”
“既然是这样是该受点教训……”袁璟叹了口气,朝向萧铎,“待他酒醒了,还应再来王府赔罪才是。”
萧铎笑了一声,不置可否:“现在可以走了?还是说陛下还想在这儿再赏会雨?”
袁璟避开视线,轻轻摇头:“自然是要入席。”
说着,他凑近了萧皇后小声劝慰:“今日是淮安王生辰,别被这种小事扰了心情,走吧!”
萧皇后轻轻点头,抬眼看向几步之外的萧铎,弯了弯唇角:“走吧!”
萧铎看了萧络一眼,转身跟着帝后二人一起往正厅而去。
“云公子……”眼瞧着那三人逐渐走远,萧络轻轻点头,“这边请……”
“好……”云稚应了声,视线却看向了回廊边的李缄,“一起?”
“你先进去吧,郑大人酒也醒差不多了,我去安置一下……”李缄歪了歪头,“虽然我不太在乎,但要让他在王爷生辰这天死在王府,多少有点晦气。”
云稚看着他:“不是身体不好不能淋雨?”
“是啊……”李缄回手在回廊外摸了摸,下一刻手里就多了把纸伞,“所以这不是有伞嘛。”
云稚看着他把伞撑了起来,轻轻笑了一声,转身跟着萧络而去。
淮安王不愧是可以撼动朝局之人,一场生辰宴三品以上的文臣武官来了大半,云稚由萧络引着,跟在帝后和萧铎身后步入厅中,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云稚微抬眼,视线从厅内转过,面上挂着浅笑,自顾入了席。
那些打量和揣测的目光陆续散去,议论和猜测声四下而起——云家在幽州是特殊的存在,在朝中亦然,加之又刚刚出了云稷的事。
虽然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依着云稚的耳力,却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垂下眼眸,端起刚刚送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轻轻摇了摇头。
口感还算不错,却比不上方才和李缄共饮的那种。
也可能是眼下的情景,让这茶都失了意境。
宴席即开,一时间正厅内轻歌曼舞,杯觥交杂。
过往在幽州虽然也会开宴,大多时候是赶上年节或者大胜,军中上下同庆,热闹而痛快,像今日这般正宴难免有些拘束。
幸而云稚才入都城,除了整个王府里除了坐在主位的几人,和始终都未出现的李缄,再无人相识,也免了那些毫无意义的推杯换盏,成了整场宴席里最自在的一个。
大抵是生辰的缘故,萧铎看起来心情颇好,面上挂着浅淡的笑意,连带身上那股迫人的气势都散了不少,一边饮着酒一面漫不经心地赏着舞,时不时地和身后的萧络聊上几句,还不忘逗弄一下萧皇后怀里的袁引。
竟也有几分其乐融融。
暮色降临,酒酣客散。
帝后二人早早离席,这会已经回了宫,萧铎在宴席散后也率先离了场,萧络远远地招呼了一句便匆忙去府外送客。云稚带着微醺的酒意,跟在一众宾客后面向外走去。
下了一整日的春雨终于止歇,夕阳在地表散发着余晕。
回廊外的空地上郑大人已经不在,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木架还没来得及收走,路过的宾客都忍不住看上一眼,而后议论不止,其中还夹杂着不少极压制的谩骂。
云稚从一众嘈杂声中走过,捂了捂耳朵,视线偏转,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李缄坐在回廊边,姿势和先前差不多,以至于云稚有刹那恍惚这人整场宴席都没出现,是不是一直就在这里就没动过,直到瞧见那微微发红的两颊心下有了分晓。
王府在后宅也开了宴,平日里跟着萧铎的那些属官亲随尽在其中,李缄现下的身份是王府主簿,自然也包括在内。
他向前走了几步,站到李缄跟前:“怎么自己躲在这儿?”
“听说前面宴席散了,管事肯定忙不过来……”大概是喝过酒的缘故,李缄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笑意,“怕你自己孤零零的,来送送。”
云稚轻轻眨了眨眼,笑问:“就在这儿送?”
“我倒是不介意送你出去,一路送到你府上都不成问题……”李缄伸了伸胳膊,指了指前面议论声都还没散去的宾客:“不过今天你也应该感觉到了,我虽然到都城的时间不算长,名声可不怎么样。”
“所以?”云稚挑眉。
“所以……”李缄与他对视,而后轻轻笑了一声,从回廊上跳下,做了个请的手势,“云小公子这边请。”
第二十章
方才照面的时候,李缄虽然面色微红,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气,言吐却十分清晰,看起来还算正常,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云稚才意识到这人已经醉了——
脑子里或许还有残留的清明,踩在地上的每一步却是实打实的晃着。
云稚伸手轻轻扶住李缄手臂,以免他一不小心晃到回廊外,摔进荷花池里:“方才喝了很多酒?”
“嗯?”
李缄脚步微顿,视线低垂,慢慢落在搭在自己衣袖上的手上。那实在是一只很好看的手,骨节分明,皮肤白皙,手背上微微泛着青筋,看起来劲瘦有力。
大概是酒意上头,有那么一瞬,李缄觉得自己想要伸手过去,将这只手牢牢地握住。
但幸好他虽然酒量不算太好,反应也因为酒意上头而变慢,自制力却还算不错。
他将自己的视线慢慢从那只手上剥离,用力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回想起云稚方才的话:“不算太多,两盏。”
“两盏?”云稚偏过头,明显难以置信。
虽然有过同饮的经历,但那时他尚在病中又心灰意冷,无暇其他,却也有印象那日俩人喝光了整整两坛酒,离开的时候李缄还能神色如常地和自己告别。
“不瞒你说今天是我长到这么大第二次喝酒……”瞧见云稚的神情,李缄笑了起来,他稍稍挺了挺背,让自己看起来更清醒一点,“除夕那晚是第一次,喝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第二天起来晕头转向,头疼的要炸了,在马车上整整躺了一路。”
云稚眨了眨眼,也跟着笑了起来:“那我们扯平了,我酒后连着烧了两日,被按着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全府上下都来看管我。”
“还是你更惨一点……”李缄抬眸,“云枢说你不喜欢喝药,那半个月应该十分难熬。”
“枢儿这小子……”云稚掩着唇轻咳了一声,“我当初……那是为了劝他喝药故意哄他的,你不会把一个五岁小孩的话当真吧?”
“原本是不信的。”李缄一脸一本正经,却又在云稚看过来的时候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稚挑起眉头,刚要出声反驳,原本还在笑的李缄突然开了口。
“挺好的……”他说,“说明你命好,不用吃苦。”
云稚一怔,视线停在李缄那张虽然泛着微红,底色还有些苍白的脸上:“你吃了这么多药,命也该好了。”
李缄弯了眼睛:“好……”
一路到王府门口本就没有很远,虽然因为顾及醉后的李缄而刻意放慢了脚步,说话间也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