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是病秧子了(108)
后来家破人亡,为了给死去的人沉冤昭雪,也为了给还活着的人挣一个活路,一步一步到了今日,反倒成了权倾天下的淮安王。
这些年来萧铎再没提起过自己年少时的梦想。因为不管是他还是萧络都清楚,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便再也没有退路了。
云稚和李缄却是和他们不一样的,他虽然在幼年的时候失去了很多,也经历了很多苦楚,却还来得及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好,那就去做……”萧络伸手摸了摸李缄的头,“不过先要把身子养好。”
李缄点头:“好……”
接下来的时日李缄就真的心安理得地养起病来——起初只是正常调养风寒,没几日风寒将好,云稚不知从哪请来的游医进了都城。
李缄先前听云稚提过这游医,说是云稷才出生的时候也是体弱多病,多亏得这游医上门才逐渐养好了身体。
虽然后来没像云稚陈禁那样在疆场上冲锋陷阵,身体确实比幼时强了许多。
萧络听说之后,当即让人准备了厚礼,并在李缄院子里专门准备了间屋子安排那游医住下,并且吩咐下去王府上下定要好生招待有求必应,直到李缄的身体有起色为止。
李缄对萧络的话向来言听计从,更别提这游医是云稚在因战事焦头烂额时也还要专门遣人送来的。
于是便不仅再不参与朝中之事,连过往王府内的职责也不再经手,每日只待在府里看书写字吃药休息,偶尔天气好了就裹得严严实实地到花园里散步。
饶是如此,却也没忽略朝堂内外的种种消息。
自那两个部族被拉拢后,其他几个部族也陆续起了退意,西南驻军趁着年关这特殊的时候将剩下的叛军团团围住却并未急于进攻——
那些流民参与其中为的不过是一条生路,若不留情面地痛下杀手反倒会激起他们的斗志。
后续果然如所料,叛军中的流民陆陆续续地出逃,剩下负隅顽抗者便也不必再留情面。
于是很快就止了兵戈,由早就到了西南的户部侍郎出面料理后面的事。
辽北的战事差不多同期结束。
统领整个幽州云稚稍显年少气盛,对付那几个瞻前顾后的小国却正合适,他沿用了其父云邺先前的策略,却更果断直接,年后雪化之后就直接派了数支骑兵深入草原,专门寻着那几个小国的栖息地发起突袭,既不掠物也不俘虏,遇反抗即下杀手得手便后撤,直将整个草原搅得难寻安生,几个小国终于按捺不住,陆续称降。
一南一北两处战事终于止歇,倒让朝中终于松了口气,而后李缄便发现,朝中逐渐出现有关自己的传言。
若论起传言的源头,还要从登基大典那日说起。
早在章和帝在位时,淮安王府有丝毫的动向都会惊动朝野,后章和帝驾崩,幼帝即位,又刚好经历了郑家的案子,把整个朝堂清理了一遍,剩下的也早已风声鹤唳,时刻关注着淮安王府的动向,忽听得登基大典这日淮安王府天不亮就慌慌张张地派人进宫请御医,不由满朝哗然——
淮安王府请御医上门本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大多的时候都是提前定好时间,管事安排府里的下人套了马车与太医院门口候着,这次却是连天亮都等不了,又拿的是淮安王的牌子,不由让人怀疑是不是淮安王本人出了什么状况。
等到大典时萧铎不仅全须全尾甚至还精神满满的出现,文武百官都稍稍松了口气——
毕竟就算有些人对萧铎不满到甚至憎恨的地步,却也清楚已经到了这种时候,朝堂实在再经不起什么动乱了。
而后淮安王府紧急请御医上门的原因也被探听出来。
若是先前,一个小主簿的死活也没什么在意。但在经手郑家一案后,李缄在朝中已是赫赫有名,这其中自然有萧铎为了日后给他加官进爵而有意无意地推动,他本人行事的果断和周全也让朝堂上这些文武百官印象尤深,加之又想起其出身和萧铎对他明显的培养和关照,关注自然而然地也就多了起来。
传言便这样越传越多。
“其实起初的时候有人与太医院打听过,知道你只是偶感风寒……”因着事务忙碌许久未回王府的高梁为流言所惊动,专程赶回王府,见李缄正优哉游哉地在房里松了口气后便顺势给他讲起了自己近来听到的传言,“谁想到你后来不仅闭门不出,有些见风使舵的带了东西上门探望也都被拒之门外,再后来又听说王爷专程从辽北请了名医过来,便逐渐有了猜测,说是你该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重病。”
他说到这儿,瞥了眼李缄明显比年前因着郑家一案照面时要容光焕发的面容,连着「呸」了三声才接过李缄递过来的茶喝了一。
这世上的流言只要不影响到人听起来总是有趣的,关于自己的尤其。
李缄笑了一会,也跟着喝了口茶:“我说前些日子怎么总有自称神医的人上门,还以为是因为管事给楚大夫置了所宅子的事儿传出去了。”
高梁睁大了眼,难以置信:“管事给那大夫置了所宅子?”
“是,就在皇城边,离宿卫府也不远……”李缄点头,“不过幼怀知道后专程来了信,说这笔钱从他的聘礼里出。”
“聘礼?”
高梁把李缄自若的神色收入眼中,有一瞬的沉默,半天才开口:“你和管事的关系我也听说了,好歹你也算名将之后,还是从咱们王府出去的,就这么把自己嫁了都没有丁点的汗颜,王爷也答应?”
“王爷说云家世代袭爵,家底殷实,我入赘也行……”李缄把玩着茶盏,看着里面漂浮的茶叶,“反正只是个说法,只要人是对的就行。”
“你还真是越来越有王爷的风范了……”高梁看了他一会,不由感叹,“辽北的战事早结束了,纳降的事应该也差不多了,你那云小公子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吧?”
李缄顺着半敞的窗子向外看了一眼,唇边漾起一抹笑纹:“差不多就这几日了。”
当初离开的时候尚是冬日,彤云密布、林寒涧肃,放眼而去皆是凄冷和萧索,再进都城却是完全不同的景致,桃红柳绿、燕语莺啼,街巷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隐隐已有了夏日的热意。
陈禁牵着马,一面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街边的小摊,一面抱怨:“早知道都城热的这么早,我还不如就留在幽州,让你自己回来。”
云稚脚步微顿,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现在回去也不晚。”
“一路不分昼夜的赶路,好歹让人休息一下吧?”陈禁说着忍不住快走两步和云稚并肩,“人就在淮安王府也跑不了,你也不至于真的相信那些流言,干嘛非要这么赶?”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云稚说着话,扫了眼前面摊贩少了许多又重新变得宽敞的街巷,翻身上马,“我和宣之已经近两百日未见了。”
“啊?”
陈禁还没等反应,云稚已经消失在视野里,急忙也上了马追了上去。
两百日说久也算久,却还不足以让淮安王府发生什么明显的改变,远远望去一如既往地恢弘。
倒是门外的侍卫又多了几个,不仅面生也十分的警惕,眼瞧着云稚在王府门前下马,立时戒备起来,紧紧握着手里的剑柄,目光如炬一般将人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到王府何事?”
云稚松开马缰,随手将马交给后赶来的陈禁,耐心回道:“想要求见贵府李缄公子。”
那侍卫一脸的意料之中,几乎没思考便回道:“我们公子尚在病中,须得好生静养,不见外客。”
“我知道……”云稚笑了起来,“我来就是为了治他的病的。”
那侍卫闻言眉头皱得更近,偏转视线将后面的陈禁也扫视了一遍,觉得这两人年岁加起来都不像是能给人看病的,忍不住道:“你看起来还没我大,就算懂医术也有限,能治什么病?”
“我确实不懂医理,但也未尝就不能救人……”云稚脸上的笑意更甚,“我们老家有个传言,说人要是久病着不好,家里办场喜事儿就能冲掉病气了,所以我是来接你们公子回家成亲冲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