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是病秧子了(62)
总还是有迹可循的。
自那日漫天飞雪里,浑身是血的自己,撞入那双笑意盈盈的眼里时,一切便已经开始了,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其实是没什么可意外的。
对着云稚那样一个人动心,实在是件太容易不过的事。
而有了牵挂,自然也就起了顾忌。
想到这儿,李缄低头看了眼自己苍白的手,而后发出一声轻叹,又垂眸看起书来。
没了萧铎在旁打扰,也清静了许多,李缄在书案前坐了一个下午。直到萧络领了御医进门,才合上书册,揉了揉酸涩的眼。
萧络目光从他脸上扫过,不用问都知道他这一下午做了什么,轻轻摇了摇头,转向身后的御医:“劳烦……”
这御医也算是淮安王府的常客,受了萧皇后的令,定期到王府替萧铎二人请脉。
自李缄入府之后,跑得更是勤快,对李缄的房间甚至要比府里的有些下人还要熟悉。
有萧络在旁,李缄就诊时一向安分,尽管这御医每次诊脉,都要耗时许久,也耐得住性子安分地等着,直到御医点头,才收回手臂,放下衣袖。
萧络坐在旁边正喝着茶,见御医起身,抬眼看过去:“如何?”
余光里他瞥见素来不怎么在意问诊结果的李缄这次意外地没有去干别的,而是睁着一双眼,眼巴巴地看着御医。
御医也是第一次见到李缄这样满怀期待的目光,愣了一下才回头看向萧络:“小公子的风热已经好彻底了,这段时日休养的还不错,脉象也比往常平和了许多。不过您也清楚,他的身子想调养好……”
说到这儿,他听见问诊时很少说话的李缄轻咳了一声,有些奇怪地看过去,“小公子有事?”
“有……”李缄点头,悄悄看了萧络一眼后,继续道,“我想出一趟远门,您觉得可以吗?”
李缄虽然身弱多病,到底也没到卧床难起的地步,眼下的精气神也还不错,御医只嘱咐了些少劳累多休息的话,便轻易地松了口,开了方子之后便跟着小厮出了门。
萧络将人送到门口,回身便对上李缄的目光,不由一笑:“既然御医说可以,我向来说话算话,平州你可以去。”
李缄面上漾出笑意:“谢谢管事。”
到底还是少年人,明明是清瘦的,笑起来的时候两颊总还是会有点肉,让萧络不自觉地就伸手捏了捏:“那要是我说不能去呢?”
李缄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终还是笃定道:“我还是要去。”
他其实从来不是个乖巧听话的,进王府几个月,对于萧铎和萧络却算得上是言听计从,这还是他第一次,十分明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愿,尤其这意愿还是与萧络相悖的。
萧络却并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你在别的事上要是也能这么坚定就好了。”
李缄愣了愣:“什么事?”
“听说,你跟那云小公子……”萧络缓缓道,“还是单相思?”
李缄有一瞬的沉默:“王爷怎么什么都说?”
“王爷只是什么都和我说……”萧络道,“他还和我说,反正你这么不争气,云小公子的帖子也不用给你看了。”
李缄瞪大了眼睛:“什么帖子?”
“也没什么……”萧络从怀里摸出封帖子,“说是有件披风在你这儿,过几日回平州想要带着,问你能不能给送回去,作为报答,在府里设宴等你。”
李缄伸手将帖子接了过来,打开果然瞧见了云稚的字迹,他捏着帖子,面上是毫不掩饰的笑意,而后又掺杂了一点犹豫。
萧络将那点微妙的变化收入眼底,挑眉:“不去?”
“去!”李缄将帖子折好,放回封里,抬眼看着萧络,“我想见他。”
“那就去,晚上府里也没你的饭……”萧络挥了挥手,“马车备好了,收拾一下走吧。”
第五十章
云稚的住处离王府极近,近到李缄还没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马车就停了下来。
“公子……”车夫的声音传了进来,“到了……”
“好……”
李缄应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这是临出门前萧络从他的衣箱里找出来的——入夏前府里所有人都做了一批新衣,李缄这件质地虽好,但宽衣广袖,穿起来累赘,便一直压在衣箱里拿都没拿出来过。
进府以来虽然衣食无忧,但多年养成的习惯,李缄对衣食都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平日里大多时候待在府里,衣着只求舒适,蓦地换身这一身,站在铜镜前莫名的局促。
萧络却十分满意,将人从上到下地扫了一遍,点了点头:“就算真要去云府入赘,也不能太寒酸。先前云小公子送了你上好的玉簪,反正也找不到合适的回礼,不如自己收拾好看一点,好歹这张脸还是拿得出手的。”
李缄有一瞬沉默,最终却鬼迷心窍一般,真的穿了这一身出门。
不知是不是错觉,李缄觉得这日的夕阳格外绚烂。
他下了马车,逆着光打量面前有些陈旧的院门,先前两次他都到过这里,却都不曾进去。
“怎么不进来?”云稚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斜倚在院门上笑眯眯地看着李缄,“是想着给我换个门?”
李缄微微眯起眼,把那张熟悉的脸上的笑意收入眼底,也跟着弯了眼角:“在等你接我。”
“那我要是不出来呢……”云稚抱着手臂看他,“你就一直站在门口了?”
李缄歪着头思考了一会,认真地点了点头:“是这样想的。”
“行,谁让我大你两岁……”云稚说着,朝他伸出手,“来吧,李公子,带你参观一下寒舍。”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李缄伸出手覆在云稚手上。
云稚眨了眨眼,看着李缄:“干什么?”
李缄愣了愣,而后才发现云稚的目光其实是在自己身上背着的包袱上,那里面装着云稚的披风,也是他今日来的目的。
李缄:“……”
他收回手摸了摸鼻子,而后将肩上的包袱摘了下来,递给云稚。
云稚接了包袱,背到身上,将李缄面上一闪而过的失落收入眼底,轻轻翘了翘唇:“走吧……”
说完,直接抓过李缄的手,拉着人往院里走去。
李缄正错愕间,人已经被带着跨进了院门,下意识跟了几步,忍不住开口:“你……”
“难得穿这么雅致,背着个包袱衣服都皱了……”云稚轻轻晃了晃手臂,“天好热,走快点!”
李缄的嘴角不自觉地又扬了起来,真的加快了脚步,跟云稚并肩而行。
说是要参观,但这宅院本身也没多大,只在前院里稍稍转了一圈,云稚就将人直接引进了自己房里。
进门的一瞬,李缄突然就明白当日看见自己凌乱的房间云稚为何说「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
在山上的时候,他偶尔也去过云稚的房间,东西虽多却也是井井有条,却没想到常住的地方会是这样。
这么想着他有些意外地转过头,去看正打开包袱拿披风的人。
云稚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头都没回就开了口:“这房间是我大哥之前住过的,这些都是他的书,他那个人平日里最大的喜好就是待在房里看书,四书五经也好,各地方志也行,话本传说,兵法典籍,反正只要有,他就能看进去。”
他说着话,将披风折好放进衣箱里,起身看向一直沉默的人:“他要是活着,你们应该会有不少共同语言。”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声音温柔,并没表现出任何的难过,李缄看着那双微微弯起的眼睛,却不自觉地生起了几分怅然,他安静地看了云稚一会,终于开口:“你先前说,等有机会了带我去幽州看看我爹的陵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