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是病秧子了(7)
“这话倒也没错……”李徊用食指敲了敲桌面,“除此之外呢,就没再说别的?比如,她叫你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讶异明显盖过了心底的畏惧,李缄猛地转过身,瞪大了一双眼看着李徊:“信是夫人送的?”
“她想让你回来,却又怕触了我霉头不敢主动提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悄悄送信叫你自己回来,这样就算我有什么不满,也算不到她头上……”李徊从怀里摸出那块令牌扔到桌上,“只是她不知道虽然府里不少人都有这种令牌,却只有当年送她这块是我亲手打的,不管过了多少年,只瞧一眼就认得出来。”
“夫人……”
“慈母之心而已,愚蠢得让人动容,不过……倒帮我解决了眼下的困扰……”李徊给自己添了茶,端起茶盏轻轻嗅了嗅,“从今天开始,你可以重回李府,我已经让人交代下去,说你是幼时意外流落在外,如今偶然寻回,重新恢复你李家长子身份。”
李缄仿佛不相信听到的话,半天才开口:“您真的要认我回李家?”
“这么决定自然有我的原因,你只要老实听话就行,不过……”李徊轻笑一声,“你要记得,即使我重新把你写进族谱,你也永远都是个忘恩负义的生的孽种!”
说完他看着因为最后这句话而几乎瑟缩成一团的李缄大笑起来,“行了,该说的说完了,趁早滚出去别在我跟前碍眼。还有,管事应该告诉过你,这几天府里有贵客,老实待在你房里,别到处乱晃。”
李缄鼓足勇气抬起头看向李徊,一双眼里含着泪,似乎有许多的话想说,最终却只是咬了咬下唇:“是……”
他朝李徊深深一揖,而后转过身向门外走去,直到房门合上还能听见他低低的啜泣声。
“到底是孽种,永远都上不得台面……”李徊轻轻哼了一声,“不过好歹还有点用。”
他放下手里的茶盏,冲着守在门口的管事问道:“派人去瞧瞧,云小公子起了没?”
云小公子自然起了。
不仅起了,还在端着盏热茶站在窗边透气的时候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还真是巧了!”
云稚轻轻笑了一声,看着那道身影一路消失才收回视线。
“什么巧了?”陈禁推开房门一眼就看见他站在窗口,“一大早站窗边吹风,又不怕冷了?”
“昨天喝太多酒了,到现在还昏昏沉沉,吹吹风清醒一点……”云稚放下喝空了的茶盏,揉了揉额角,“猜我看见谁了?”
“不就是那个李缄嘛……”陈禁自顾坐下,顺便给自己倒了杯茶,“我也瞧见了,还顺带打听了一下他跟李徊到底是什么关系。”
云稚顺手端起茶盏:“昨晚我那位世叔不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吗?”
“那是昨晚……”眼看着云稚毫无愧疚地喝起了自己刚倒的茶,陈禁只能叹了口气,又给自己倒了一盏,“现在这位李缄可是李府的大公子。”
“李府的大公子?”云稚抬眸,“李府不是只有李绍一个公子?”
陈禁喝了口茶:“说是小时候走丢了,最近才认回来……”
“最近?”云稚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声,“昨晚的话,确实挺近。”
“可不是……怪不得他昨天把房子都烧了,原来是有退路……”陈禁托着下颌想了一会,“我看他应该和你差不多大,李徊那时候不是还在侯爷手下,并未娶妻也没听说有什么妾室,怎么凭空冒出个这么大的儿子?”
“有过……”云稚放下茶盏,站起身走到窗边,“再往北曾经有个叫居拔的小国你知道吧?”
“当然知道,后来因为屡屡滋扰边境,被侯爷收拾了,据说一路打到他们王都,逼得国主亲自出来投降……”
陈禁接道,“不过跟李徊这事儿有什么关系?”
“居拔亡国之后,国主、亲族及许多重臣的亲眷都成了俘虏,按惯例要解往都城,李徊作为我爹的副将,全权负责押解一事。再后来就听说先帝把俘虏之中一位年轻貌美的昌姓女子赐给了他……”说到这儿云稚皱了皱眉,“当时有传言,说是李徊见昌氏貌美,就在去往都城的路上将其奸污,之后昌氏怀了身孕,先帝才顺水推舟做的恩情。”
“……”陈禁捧着茶盏沉默了半天才道:“按说昨天我是第一次见李徊,却觉得他确实能干出这样的混蛋事儿……这么说起来,当初怀那孩子就是李缄,就算后来孩子真的是丢了,昌氏人呢?”
“之后李徊留在都城做了一阵宿卫,不在我爹手下两家联系也就少了,再后来他遇见现在这位世家出身的夫人,借了岳家的势一路风生水起,封了平州总管……”云稚半倚在窗口,无意识地敲了两下窗沿,“不管是那孩子,还是昌氏,都没再听过。”
陈禁想了想:“偏偏这个当口认回个儿子,估计是因为都城那道旨意……这么说起来,这个李缄还真是有点可怜。”
“可怜?”回想起和李缄的两次照面,云稚摇头,“李绍那种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公子自然没必要去都城,可对李缄来说那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房子是他自己烧的,平州也是他自己来的?他那种人要是真一辈子待在那小村子里,才是真的可怜。”
“他那种人,什么人?”陈禁下意识反问。
云稚回头看他:“跟你不一样的,有脑子的人。”
陈禁:“……”
从小到大陈禁都没在口舌之争上从云稚那儿占到便宜,此刻也懒得再反驳,喝了口茶的工夫就琢磨起其他事:“那村子离平州说远不远要真是走丢了怎么至于现在才认回来,这个李缄会不会是李徊找的冒牌货……不然,我再去打探一下?”
“你以为都城那位是好糊弄的?歇着吧……”云稚瞪了他一眼,视线转向窗外,“李徊这个人……要不是为了料理山贼的事儿,我连他家门都不会进,这些破烂事儿,听着都觉得脏耳朵。”
陈禁下意识点头,听到最后一句又忍不住撇嘴:“那你还把人家的陈年旧事打听这么清楚?”
“大哥讲给我的……”云稚回手关上窗户,在陈禁对面坐下,“李徊大婚的时候爹有军务要忙,便由大哥替他上门送贺礼,我听说要出远门就黏着他一起跟了去。
之后就发现大哥对这个「李世叔」虽然礼貌,却十分冷漠,在回家路上问起他便给我讲了那些陈年旧事。
还和我说为人立世须得无愧于天地,像李徊这样的长辈,多接触一次都对不起过往读过的圣贤书。”
陈禁张了张嘴,终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世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眼里不揉沙子,不过你那时候才多大,怎么什么都和你说?”
“六七岁吧……”云稚懒洋洋地靠在椅上,不知想起什么,唇边带了点笑,“这有什么稀奇的,更不可思议的话我们都聊过,懒得告诉你而已。”
“好好好,知道你们兄弟感情好……又不是没见过你小时候跟个尾巴似的整日黏着世子的样子,才几岁来着,每天懒觉都不睡,天天跟着一起去学堂,开蒙连先生都没用请,世子一手包办……”陈禁瞧着他的样子,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昨天还跟李徊说什么侯爷拿棒子赶你去校场,侯爷知道你在外面这么诋毁他吗?别人不清楚我还不知道?
你肯学武是因为世子幼时身体不好不能习武,你一厢情愿地觉得自己得保护他,得撑起镇远侯府,坐镇幽州。”
“行了!你小心早晚有一天因为话多被我灭口!”
云稚瞪了陈禁一眼,头歪在椅背上,思绪不自觉地飘散:“那时年纪小,觉得只要武艺高强天下无敌就能保护在乎的人,慢慢大了才明白光是武艺高强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