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是病秧子了(66)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这世上应该没几个人比自己了解云稚,他虽年少,却一直清楚自己要做的事,做下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清醒而又坚定的。
陈禁视线从云稚和李缄脸上来来回回扫过,最后终于开口:“那侯爷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云稚轻轻笑了一声,“我自己都是昨晚才知道的。”
第五十三章
“那你……”
陈禁看着云稚,一时不知要说点什么。
关于云稚将来会和什么样的人成亲,从小到大在不同的阶段,他有过不同的猜测,最初的时候以为会是王寒宁那样英姿飒爽的女将军,慢慢长大看透了云稚的习性后又觉得该是个不通武艺但是出身书香世家才貌双全温柔体贴的千金小姐,再后来逐渐开始怀疑,这世上真的能有人能和云稚契合而后相伴?
却怎么也没料到真的会有,却是个出身复杂、体弱多病的,男子。
陈禁不自觉地就将目光移到了端坐在床榻边的李缄身上。
大概是刚从睡梦中惊醒的缘故,李缄的面色不算太好,看起来有几分憔悴,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寝衣。
虽然没至于像云稚那样连衣带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却也全是褶皱。并且,那寝衣似乎并不怎么合身,衣袖和裤腿全都短了一大截。
这样的一副形象,该是有些不得体甚至狼狈的,陈禁却并没有这种感觉,不知道是因为李缄那张即使苍白却难掩精致的面容,还是因为他周身自带的那股难以被外人看穿的冷静和镇定。
即使在睡梦中惊醒,也没露出丁点的慌乱。
回想起来当日在火场前,他也是这副样子,才让虽然年少却已识人心的云稚忍不住侧目。
这么算起来,其实一切也都有迹可循——
从当日火场前开始,并不怎么喜欢管闲事的云稚在李缄身上投入了许多好奇,到后来在幽州不仅在除夕夜带着伤和这人对饮,第二天一早明明还病着也要提醒自己去送狐裘。
至于到了都城以后,云稚一半的时间和精力忙于调查世子的事。而另一半好像都和李缄有点关联,尤其在山上那段时日,这俩人除了睡觉几乎形影不离。
作为发小,陈禁最清楚云稚看起来随和的表面下藏了多少微小的怪癖。
但到了李缄跟前,好像通通不作数,温柔体贴的程度在整个云府是只有云枢才能享有的待遇。
更重要的是,云稚乐在其中。
他依旧坚定于为云稷复仇,却没拘泥于仇恨,一如往日一般随性而自在,陈禁觉得这多少是有李缄的功劳在。
既然这样,那也没什么可多言的。
“你的事儿你自己决定……”陈禁想通之后立刻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大不了等侯爷知道后要动家法的时候,我帮你分担就是了。”
云稚被从睡梦中吵醒的暴躁还未散尽,听见这话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把我爹当什么人了?”
“那不好说,侯爷平日里是由着你,但这种事上……”陈禁挠了挠头,“反正你知道不管什么时候我都站你这边就行。”
“知道……”云稚懒洋洋地应了声,又补充道,“我没睡醒的时候就不用了。”
“啧……”陈禁忍不住抱怨,“你这人……”
“好啦……”云稚笑了一声,“折腾了一宿,先回去睡吧,有什么事等睡醒了再说。”
陈禁本想再说点什么,余光突然瞥见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李缄,福至心灵地体会到刚刚云稚说得那句「以后若是宣之在的时候,你最好不要随意出入我卧房」的含义。
陈禁虽然还没定亲,却也不是一窍不通,并且十分会类比——虽然李缄也是男子,并且他们两个还未成亲,但关系和侯爷及夫人,世子和少夫人是一样的,那卧房确实是不能随意进的。
这么想着,陈禁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朝着床榻上的李缄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门。
还格外贴心地将房门一并带上。
因为天气的缘故,自入夏以来,云稚就没再关过门窗,前一晚他和李缄虽然有了一点亲昵,归根到底还是安分守己的休息的。
陈禁这个多此一举的行为,倒让云稚没来由的心虚,仿佛接下来他和李缄……
李缄还坐在床榻边,有些不理解云稚为什么还站在地上。并且,仍然赤着脚,微等了一会,忍不住开口询问:“怎么了?”
“没事……”云稚清了清嗓子,走过去将门重新打开才又回到床榻边,“天还没全亮呢,再睡一会。”
天虽然没全亮,离李缄的起床时间也没差多久,他本就觉少,这个时候再被吵醒其实是很难入睡的,便犹豫了一下,还没等开口,云稚已经挨着他坐下,声音里还有没完全散尽的睡意:“陪我睡会也行。”
语气是懒洋洋的,却不同于平日里偶有的骄矜,软绵绵的,让李缄根本无法拒绝。
两个人又重新躺回榻上,侧过身子,脸对着脸,并且仿佛是习惯一般,又重新拉起了手。
云稚困意未散,话都没再多说便又合上了眼睛,李缄如所料般难以入睡,便一直睁着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正重新进入梦乡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很久,也或者只是一会,原本该安睡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在想什么?”
李缄愣了一下,“怎么没睡?”
“被你这么盯着,怎么睡得着?”云稚说着话拉过李缄的手臂枕了上去,将脸埋在那还有些单薄的胸口,含糊不清地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李缄微犹豫,而后坦诚,“侯爷……”
“嗯?”云稚难以置信地抬头,“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我爹?”
说完对上李缄的视线,又瞬间了然:“因为陈禁刚才的话?”
“嗯……”李缄由着云稚枕着自己的手臂,却坚持找到了云稚的手,一边无意识地捏着他的手指,一边道,“虽然先前侯爷对我算得上是关照,但这种事上,他身为人父,总不会像陈禁那么好说话吧?”
“我爹他……”云稚半合着眼,思索着说道,“其实他并不是你们大多数人以为的那样,他既不古板,也不专横。对我他就好像设了一道界线,只要我没越过去,便由着我去折腾,随着我做想做的事。
不过……我还真猜不到他知道之后会有什么反应,毕竟没有先例可参考,不好说是不是在他可容忍的界线内。”
说完,他睁开眼,看着李缄清瘦却精致的侧脸:“担心了?”
李缄摇头:“也不是担心,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云家的家法是什么程度的。”
“什么?”云稚微怔。
李缄轻轻地摩挲着他的手背,低低道:“既然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儿,家法也该是我们两个一起受着,我就算再身虚体弱,这种事也没有让陈禁代劳的道理?”
“说是担心我爹,我看你是更介意陈禁……”云稚一瞬的沉默后,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话要是让陈禁听到,估计要后悔刚刚对我的支持了。”
或许是被云稚感染,李缄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而后又轻轻摇了摇头:“其实也不是介意陈禁,就是……”
他低下头看着那双因为笑过还带着水光的眼睛,“我其实从来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这些年一个人过来也从来没觉得孤单,认识你之后……我甚至曾经想过,要是我能一直在李府生活,是不是就能更早一点认识你?”
“你该知道我是多讨厌李徊的,不仅是我讨厌,我们全家都是不屑于与李家人有交集的,你看到现在李绍我也只见了那么一两次,话都没说上几句。你要是在李府长大,我们可能现在都不会认识……”云稚歪了歪头,将脸贴在李缄心口,“所以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反正我们有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