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宿敌成亲以后(36)
那人眼神一凛:“你说什么?!”
奚砚却不说话了,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唇角笑意不减反深。
那人挣扎着爬起来,铁链限制住了他的活动范围,他够不到栅栏,只能任由铁链拍在地上,哗啦哗啦作响:“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一个大雍人,怎么会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你、你……难道?!”
“我为什么知道你还不清楚么?”奚砚有恃无恐地缓声道,“我是什么位置,想要查一个人,无论是北戎的还是大雍的,都太容易了吧。”
“不可能!!”那人将铁链敲得愈发响亮,“北戎、北戎怎么会让你查,怎么会让你肆无忌惮地查!!”
“这不还是要问你们的好王上么?”奚砚道,“一封勾结大雍内鬼的信,让我们截了下来,还是在北戎来使刚刚归国的节骨眼上。你家王上若想拉低姿态求和,会怎么样呢?”
细作目眦欲裂。
会怎么样呢……还会怎么样呢!只能将过错推给他,说这封信子虚乌有,是他挑拨离间,亦或是他上面哪个主子的指使,总之不是北戎王室的手笔。
为了表示诚意,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奚砚查,他就成为了彻头彻尾的弃子,弃子!
奚砚看他挣扎的动作渐渐软弱,有清泪滑落下来。
他不动声色地敲打自己的膝盖,又想起今日下午他同谢明妤说的那番话。
夕阳西下,谢明妤给他准备了好茶,两个人静静地等待夜晚的来临,那就是时机。
茶是碧螺春,奚砚一品就品出来了:“磨了这么久,他也该快受不了了。”
谢明妤担忧道:“不过你怎知他家有长辈,还有妻子和年幼的孩子,但凡猜错,你以后都别想从他嘴里套出什么来。”
奚砚胜券在握地一笑:“不会猜错的,相信我。”
谢明妤问:“说说?”
“他身上除了血腥气以外,还有淡淡的清苦味儿。那是熬药煎药的人身上会有的气味,而且一定是在近期。”奚砚抿了口茶,“当年我父亲从南疆回来的时候,身体抱恙,我照顾了大半年,身上就是这个味道。”
“他不会是药铺的人么?”
“不会,药铺的人身上的药味比这重多了。且看他的身手,谁家药铺的有这么好的功夫,手上还有茧子?”奚砚放下茶盏,“至于妻儿,他衣裳里头缝了一枚平安结,针脚细密,一看就出自一位姑娘之手。”
谢明妤挑挑眉:“那怎么就是妻子呢?怎么不可能是未婚妻,甚至是青梅竹马呢?还有孩子?”
“就是因为看出有孩子啊。”奚砚道,“有孩子,就是妻子。那枚平安结针脚细密,但只在前头,后头针线凌乱了些,穗子也不甚规整,一看就是被人用手乱抓出来的,能够抓乱但不把它整个破坏掉,应该是个六七岁孩童,且大概率是个女孩儿,因为还有几针是这孩子缝的。”
奚砚顿了顿:“但还是小心谨慎些,不说那么确切了,你也说了,万一猜错了呢。”
谢明妤叹为观止:“奚玄月,难怪北戎人总说我们爱玩心计,绝对是拿你做的例子。等皇帝亲政后,你跟我去边疆吧,就你这对细节的掌控,整个大雍无出其右。”
“我去边疆干什么,你不缺军师,我去了又指挥不了打仗。”奚砚听出她话里的调侃,笑道,“我这一手顶多在上京城耍耍,上了战场,哪有人等你说这些,挥着兵器就砍过来了”
“行吧。”谢明妤托腮,看着外面天色一点一点沉下来,“你当心些,我在外面给你看牢了,毕竟你觉得时机到了,那些人,也觉得时机该到了。”
细作呜咽的声音将奚砚从回忆中拽回来,他甚至不需要多说什么,只消稍加引导,那细作的思路便会自己转到奚砚想转的方向上去,他说的越少、表现得越笃定,这件事情就会越真。
毕竟很多事,听别人说,不如自己琢磨,主动埋下那颗怀疑的种子后,顷刻间便会生根发芽。
“我……我还有路走吗?”
“当然,你老实告诉我你要送到哪里,或者大雍这边有何线索,我可以放你回去,以大雍的名义。”奚砚抬了抬下巴,“这样,你归国之后也不会有人敢动你全家老小性命,毕竟你是大雍看着的人,北戎杀了你,反倒是他们心虚。”
细作垂着头,似乎在做最后的斗争:“……你没骗我。”
“我骗不骗你,对你来说没有第二条路走啊。”奚砚站起身,凑到栏杆边,“信我,你还有一条生路。”
那细作猝然抬眼:“好,我告诉你,我听说那人在上京城城郊——”
奚砚看见了他骤然瞪大的眸子。
破空之声瞬间穿透耳膜,奚砚下意识往旁边一偏,一柄短匕擦着他的发丝划过,削去半缕之外直直刺入那细作的心窝,细作的眼睛瞬间瞪得凸了起来,立刻没了气息。
奚砚踹开凳子,反手抽剑,铮然与那持刀冲上来的黑衣人撞在一起。
那黑衣人蒙着面,动作眼花缭乱,看不清路数,奚砚顾不得那已经绝了气的细作,只能挥剑格挡,那人一招反手剑,逼得奚砚后撤了好几步,下意识摸了一把身后的墙面。
空的。
奚砚脑子里也空了一瞬。
这人是挖地道来的!难怪谢明妤没拦住!
看起来这人对公主府的地形了如指掌,武功也远在自己之上,形势陡然变化,奚砚咬了咬牙,一边护住自己一边寻着空隙逃出这片是非地。
只要走出去,他还有一丝赢的机会。
奚砚自小习武,但后来奚家流放后,他便甚少有机会练习了,比不得这每日在刀尖上舔血的暗卫杀手,那人刀刀毙命,杀招凶狠,根本没有因为奚砚的身份而有丝毫顾忌。
这就是要灭口来的。
奚砚反手撑住长剑,正挡下那人用尽全力地挥刀一砍,那一刀带着劈山倒海之势,交错间都能够听到刀锋划破冷风的悍然声响,奚砚拼力一挡,却还只是拦住了七八分的刀力,长刀压着剑刃砍在他肩膀上,他痛得一吸气,满是血腥味儿。
这一刀也让那黑衣人没了后招,奚砚从刺骨疼痛中挣扎出来一丝清明,抬起腿便一脚踹在他小腹上,直接将他蹬到墙上,哗啦哗啦地撞碎了墙土,灰尘四起,身影掩藏在废墟里。
奚砚转身就要离开。
下一刻,有什么东西从灰尘中飞驰而过,在他眼前的墙壁上猝然绽开了花,一股甜香味混着血腥气钻入他的鼻腔,奚砚一把捂住口鼻,但已经来不及。
那东西传得太快,他本就在喘息,一口气吸进去了好多,刹那间,一股燥热之意从胸腔炸开,一路烧了下去,所经之处如烈火燎原,他手脚一软,半跪在地上。
奚砚顿时明白这是什么。
“下作!”
他素日里鲜少去那寻欢作乐之所,但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
而他还没来得及压下去一阵比一阵汹涌的热浪,那黑衣人从灰尘中一跃而起,反转刀柄,雪亮的刀锋正对着奚砚的后心!
完了。
奚砚猛地闭上了眼。
耳畔一阵呼啸的剑气飞过,奚砚猝然睁眼,只见另一个身穿黑衣之人手持长剑,对准了那飞跃在空中的杀手,杀手见不知从哪里又冒出来一个人,登时改变招式,用以自保,和他交缠起来。
黑衣人退了几步落到奚砚面前,极快极轻道:“奚大人快走,这里有我顶着。”
奚砚已经快要遏制不住那药物带来的难受,只好匆匆忙忙地瞟了一眼他的身形:“多谢。”
他抓着长剑,凭着最后一点清明跑了出去。
谢明妤看他的模样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儿?”
“别管我,有人潜进了长公主府,下面在纠缠,快找人去接应……”奚砚艰难地喘了口气,“我得走。”
“你——他居然给你下药?”
“我自己有办法。”奚砚低低喘息,“我不能在你这儿,会出事,别管我,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