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宿敌成亲以后(80)
“几日前臣遍请大雍丹青妙手,让他们为臣作此画卷,特来献给陛下,恭贺陛下万寿。”
奚砚含着一口酒,目光也定在徐徐展开的画卷上。
画上是敬书房上学的景象,有一人正站起来引经据典,似乎在高谈阔论,其他人或坐或站,但都专注地盯着说话那人,看上去其乐融融。
谢煜倾身:“这是……”
“臣偶尔感怀,念及先帝,担忧陛下怀念父皇,于是请人画了这幅先皇在敬书房念书时的少年意气。”谢檀示意人送上去,“愿陛下青出于蓝,保佑我大雍千秋万代。”
奚砚下意识看了一眼谢墨。
不光是他,所有人都在若有若无地瞟着谢墨的神情,毕竟当年敬书房中读书,建衡帝七个儿子里唯独他没念过,此番作画自然也不入画中,深思的话有些打谢墨的脸。
但也是在给谢煜投诚。
谢墨什么都没说,反而给了奚砚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自己无碍。
他有最好的老师,不在乎和这些所谓的“骨肉血亲”是否真的一同读过书。
谢煜观赏了好一会儿,才哈哈大笑起来:“五皇叔有心了,赏!”
谢檀深深拜谢:“臣多谢陛下赏赐。”
“说到这个,朕也时常想起父皇教诲,如今朕十二岁,父皇也离朕而去四年了。”谢煜面上涌起淡淡的哀愁,眼角似乎还有一抹泪花,“七皇叔。”
奚砚的手一顿。
他冷不丁叫谢墨是做什么?
谢煜面上醉态,可眼底却很清明,谢墨应声出来,冲着谢煜行了一礼。
“朕想起父皇说,兄弟之中欠你最多,今日朕的生辰,朕也高兴,这么多年你帮着朕打理政务也是辛苦,朕想赏你。”
谢煜想了下:“赐给七皇叔一块封地吧,好不好?”
奚砚的笑容霎时凝在唇角。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布局
谢煜这句话说完,不光是奚砚怔住,就连整个宴席上的觥筹交错都停了停。
小皇帝无知无觉的,笑吟吟地看着谢墨,手中的佛珠在指尖转得慢悠悠的,他一勾唇角:“好不好,七皇叔?”
赐封地就是要让谢墨迁居,将他调离上京城,无论去哪里,收权是一定的了,古往今来摄政王与皇帝之间势必有这么一遭权利推拉,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避无可避,却没想到今次在这个情景下,被小皇帝轻轻松松打响了。
奚砚酒盏刚刚放下,就见谢墨用目光压住了他的动作,然后他从容地站了起来,衣摆划过绯红色的地毯,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正中央。
他缓缓抬手,长揖一礼:“臣,谢陛下隆恩。”
一片寂静。
奚砚攥紧了酒盏,用力到指关节都泛白,他面上不显,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余光扫见谢煜漫不经心地将目光递了过来,更是不能抬头再看。
谢煜换了只手撑住脸侧,爽朗笑出声:“七皇叔放心,朕一定给七皇叔挑一块风水宝地,民风淳朴、夜不闭户,让七皇叔过去就可以安心地在王府中修身养性,不必再为俗世缠累。”
身后的庄王谢檀也拱了拱手,幸灾乐祸道:“那就恭喜七弟了。”
一时间,道贺声又把长阳殿淹没,人人都在道贺,像是谢墨有了什么天大的便宜一般,用这些欢声笑语将那些波谲云诡与纵横捭阖死死压在长阳殿下。
不少人拿着酒杯去向谢墨敬酒,谢煜懒洋洋地歪在龙椅上,小口小口抿着酒杯,实则偷偷地一直在看奚砚。
奚砚是唯一那个另类。
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既不喝酒,也不露笑,一张脸绷得有些吓人,双手都藏在广袖下,然后又被桌几挡得严严实实,谢煜什么都看不见,自然看不到他桌下已经在掌心里深深印出几个月牙。
一顿饭热热闹闹吃到半夜才散,成蹊和承端一起扶着脚步虚浮的谢墨出了宫门,奚砚冷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朝臣们都有些喝高了,看着与素日正经的模样相差甚远,三三两两散了。
奚砚和乔松轩道别,转头又是一脸冷寂的霜意,都没看身后快要倒地上的谢墨,脚步一抬先上了马车。
谢墨的胳膊搭在成蹊和承端的脖子上,大着舌头道:“他……他是不是生气了?”
承端被他身上的酒味冲得皱鼻子:“……我家大人要是真的生气了,那么想必也不是我在这儿扶着您了。”
谢墨歪着头:“那他为什么不等我?”
承端只想分只手去掐自己的人中:“因为您还是惹着他了。”
喝了酒的脑子转不过弯儿,谢墨迷糊道:“那他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成蹊被压得受不了了,求饶道:“管他到底生没生您气呢,求您赶紧上去吧,您和承端说这两句话,重量全压我身上了!我快要被您压死了!”
最后成蹊和承端齐心协力把谢墨丢上了马车。
马车里宽敞,奚砚坐在一角,正闭目养神,他的衣袍整整齐齐地摆在地上,看上去比玄安还要入定。
谢墨脑子发晕,整个人也没什么平衡感,冲着奚砚一头摔了过去。
奚砚闭着眼睛却也准确地知道他砸过来的方向,毫不留情地歪了一下,谢墨没能如愿地砸进他的怀里,反倒一头栽进软垫,摔得愈发头昏脑涨。
“啊……疼……”他揉着脑袋坐起来,重影的眼睛渐渐聚焦,看见奚砚睁开了眼睛,正面无表情地俯视他。
谢墨痴痴地笑:“嘿嘿,每次你这么看我,我都觉得我的奚大人特别特别特别俊朗。”
奚砚不语,还是那般看着他。
谢墨翻过身,一把搂住了奚砚的腰,这次奚砚总归没躲了,谢墨得偿所愿地抱了满怀香,把脑袋往他的腰腹上再度磨了磨。
“我难受,让我抱抱。”
“你难受?我就不难受了?”奚砚终于开了口,他嗓音有些沙哑,听上去极其疲惫,“谢墨,你这偷奸耍滑的本事全往我身上使了,是么?”
谢墨一僵,慢慢地抬起眼:“你在说什么呀?”
奚砚悲伤地看着他,那目光如有实质,里面奔腾着海水一样的难过,一浪又一浪地将他吞没,谢墨不忍心,伸出手去碰了碰他的眼皮。
“别这么看着我,奚砚。”谢墨的姿势有些吃力,“你会让我觉得我做了很对不起你的事。”
“你没有吗?”奚砚微微俯下身,两人距离拉近,呼吸轻柔地拂在一起,“今天谢煜怎么会突然说给你封地,他绝不是临时起意,谢墨,你带着和离书去找谢煜,你们都谈了什么?”
谢墨往前挪了挪:“我都跟你讲了,我把北戎细作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谢煜,为了让他与我们联手,我给出了我的诚意,就把东方兵符还给了谢煜。”
“不对。”奚砚摇了摇头,伸手摸上他的眼尾,“只有东方兵符,谢煜不可能会答应。”
谢煜虽然只有十二岁,但他是谢栩和柏澜玉的儿子,这两口子心机深沉,生出来的孩子绝对不是个傻的,但见他敢给自己下毒药就为了看看奚砚的诚意在哪里,这就可见一斑。
现在北戎细作与上京城叛臣暗中勾结,意图推翻谢墨、把控谢煜,谢煜只要把握好分寸,甚至可以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那个渔翁,纵然风险大了些,但只要他布局缜密,他就是最大的赢家。
奚砚自认对谢栩了解有限,但如果谢栩活着,他一定会这么做。
所以东方兵符在谢煜眼里只是蝇头小利,如果谢墨没有承诺更多的事情,他绝对不会答应与谢墨联手,甚至于,他与谢墨联手都不是真心的。
“你打算归权给他了,是不是?你有没有想过现在放权,你会是什么处境?”奚砚恶狠狠地问他,但动作还是轻柔的,“谢松烟,你疯了吗?”
“你放心好了,不会的,我没有那么傻。”谢墨笑嘻嘻的,“我还没和你圆房,我还没有兑现少年时要与你一同去滨州看海的承诺,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