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宿敌成亲以后(75)
奚砚无法躲开,只能对着他殷切的眸子实话实说:“……你还记得我见你第一面说了什么吗?”
“一见钟情?本王在奚大人眼里魅力那么大么?”谢墨如果有条尾巴,现在都能晃起来了,“早说啊,近十年啊奚砚。”
“那你是想多了。”奚砚捏了捏他裹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沉吟片刻,“但实话讲,第一次见你,我的确被你的眼睛吸引了。”
那种澄澈的蓝色天地间罕有,人人都说那是灾祸的象征,可在奚砚眼里只有漂亮,它那么漂亮,像是阳关下波光粼粼的海面,又像暴雨后深邃广阔的晴空,在这朱色高墙下,没什么是比它还要鲜活的存在。
但那还远远谈不上喜欢。
“唔……大概是……”奚砚的指尖无意识地捋着谢墨铺散在身后的长发,“大概是你告诉我,你想要堂堂正正活着的时候,喜欢你的吧。”
“为什么?”这明明是句很普通的话,谢墨还以为会是他们品画时,他说的那句“它现在像你的眼睛”,“这明明并不令人心动也不让人情动。”
“心动是心动,喜欢是喜欢,心动一隙固然可贵又浪漫,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们身后交织的坚硬靠山。”奚砚捧起他的脸,深深地看着他,“你告诉我你想走出去,堂堂正正地活着,你和这里的其他人都不一样。”
这里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甚至都不用脏了自己的手,就能够轻轻松松地除去自己想除去的人。
奚砚在这里挣扎着,却永远看不到能够让他伸手去捉住的希望,他看不到终点,也看不到对岸。他在这名利场里浮浮沉沉,被一个又一个借口拉入深渊,好不容易浮上去喘一口气,接下来永远是更深的囚笼。
只有谢墨。
他的出现像是一缕阳光打入深海,像是汪洋大海上的一段浮木。
纵然也无根无萍,但总让奚砚有个停息之所。
奚砚不顾一切地抓紧了他,放任自己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谢墨被他看得心热,凑上去又吻了吻他有些红肿的唇:“原是如此。难怪当时你看到我杀了二哥时,那么震惊又那么心痛。”
那是谢墨步入这修罗场的入场券,从此他也将手染鲜血、满腹算计。
“但我没想过抛弃你,我想的是……”
“你想救我,你以为你可以救我。”
一切语焉不详的对话在此刻终于真相大白,谢墨有些恨自己明白得太晚,奚砚一直拼命地制衡他,是为了让他躲掉杀机,让他还有余地从这场权利追逐之中全身而退。
而他,为了留住奚砚在身边,为了让他知道自己早早就可以依靠也值得依靠,于是拼了命地去追逐这些,不惜与奚砚针锋相对,勾心斗角了一年又一年。
于是,就阴差阳错了一年又一年。
还好、还好。
奚砚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舒服地微微眯着眼睛,慵懒得像是午后晒阳光的猫咪,他已许久没有这么放松的神情:“玄安大师跟我讲,如果不是北戎那边与大雍内部勾结成功,还会有更多的人隐瞒我们知道真相。”
“没关系,我们总会重新在一块儿。”谢墨缠绵地挨着他,“就像少年时你出现在我面前,是人为么?不,是天意。”
“天意让我们在一起,就会峰回路转,兜兜转转,终究会重新在一起。”谢墨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他一样,“睡吧。”
他轻轻拍打着奚砚的后背,奚砚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更深地往他怀里埋去,少年时奚砚曾同他讲过的,小时候奚砚母亲总会这般安抚着他睡觉,后来奚氏流放,噩梦缠身的时候,他都是自己轻轻拍拍自己,让自己安睡。
谢墨什么都记得。
他轻柔地拍着奚砚,感受着奚砚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起来,自己也昏昏欲睡。
烛火幽幽,温暖地拢着一双难得好梦的人。
次日清晨,日光熹微。
摄政王府的寝屋内还安静一片,门口就已经蹲了两只小蘑菇。
左边那个小蘑菇叫成蹊,双手搭在膝头,垂着眼睛看地上小蚂蚁搬食物。
右边那个冷不丁踹了他一脚,成蹊重心不稳,险些把蚂蚁的食物吞嘴里。
他拍了拍掌心沾着的土,对右侧蘑菇怒发冲冠,又不敢大声,只好用气声喊:“承端你要死是不是?!”
承端瞟了他一眼:“叫人去。”
“凭什么我叫?你怎么不去?!”
“你家王爷!”
“你家大人!”
“你——”
两人用气声对骂了好几句,实在呼吸不畅,又各自蹲回自己的门边继续当蘑菇。
昨天那架势谁都看到了,这明显就是重归于好的样子,成蹊和承端对自己主子的态度心知肚明,所以谁都没那个厚脸皮去打扰俩主子心意相通后的第一夜。
那珍贵程度应当不亚于成亲。
但眼瞧着该到平日起身的时候了,再不叫万一误了什么事情又不好,所以俩蘑菇你推我我推你,到底谁都没迈出那勇敢的一步去叫人。
成蹊接着看蚂蚁,承端接着看天空。
半晌,承端“啧”了一声:“我家大人怎么就能喜欢你家王爷呢?”
成蹊又怒了:“我家王爷怎么了?!我家王爷什么都有,怎么就不招人喜欢了!!”
“是,就是有点缺德。”
“承端你——”
两蘑菇尚未打起架来,门吱呀一声开了。
神清气爽的摄政王扶着腰带走了出来,左右看了一眼两个小厮怒气冲冲的架势,心情颇好地一人脑袋上敲了一下。
“大清早起来,斗鸡呢?”
成蹊一脸委屈,承端一脸不可思议。
奚砚也收拾停当走了出来,一脚刚踏过门槛,就看见承端微张着嘴捂着脑门冲他看过来。
那样子实在滑稽中有几分可爱,奚砚忍俊不禁:“敲傻了?”
承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这儿不用你俩了。”谢墨把两人拴一块儿推走,“记得告诉小厨房煮一碗红枣粥,多放点儿枣,熬得稠稠的,再放些糖……”
奚砚一脚踩着他:“你又犯病了?”
“这不是想要好好犒劳下,给你补补身体么。”谢墨光明正大地往人身上贴,“奚大人不领情啊?”
奚砚抬手把他推开:“有点儿样子。”
“没样子,离了奚大人走不了。”谢墨凑过来,作势要去捉他的唇,“昨晚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了,躲什么?”
“你说躲什么?!”奚砚哭笑不得,二指抵住他的唇,避免了他的凑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王爷,要些脸。你不要脸我还要呢,好么?”
谢墨悻悻松开手:“知道了,不喜欢我了呗。”
这都哪儿跟哪儿。
奚砚笑了下,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又拽着人领子把他拖回屋里,抬脚踹上了门,反手把人抵在门板上。
“你……”
奚砚抓紧他的衣领,一口亲了上去。
他眼里的占有和爱欲快要迸出来,谢墨在他这种攻势之下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奚……奚砚。”
一吻毕,奚砚伸手摸了摸他泛红的唇角:“还说不说我不喜欢你了?”
“不说了,不说了。奚大人说什么都对。”
谢墨明显很吃这一套,被哄得相当开心。
奚砚放开了他,顺手理好了他的领口:“那现在该说些正事了。”
谢墨一怔,下意识看向摊在桌面的和离书。
谢煜那封和离书放到现在,几乎已经把小皇帝的心放凉了,几乎十二个时辰过去,摄政王府这边丝毫没有任何消息传回皇宫,大概谢煜就能够知道他们两个的意思了。
不签和离书,其实哪里只有不给解药那般简单,从此在谢煜眼里,奚砚会彻底与谢墨绑在一起,维持多年的平衡一朝倾覆,还不知道有多少血雨腥风在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