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宿敌成亲以后(39)
“你再忍忍,再坚持坚持,”谢墨抱着他小跑了几步,“我给你唱歌啊,要么给你讲故事啊?你精神精神跟我说说话,别睡,听见没有,别睡啊奚砚!奚砚!!”
奚砚抓着他衣襟的手一顿。
谢墨抱着他不方便拿药,正在那儿左右为难,低头却撞上了奚砚略有复杂的目光。
“你……你怎么了?不舒服?”谢墨没有办法,只好抱着人坐下,一只手揽紧了,一只手把药碗端起来送到他唇边,“喝药,喝完了就去睡觉,明天就没事了。听话。”
药碗浅浅地碰着他的嘴唇,奚砚的唇角微微抿起,只是固执地盯着谢墨看。
谢墨被他看得发毛:“祖宗,喝口药吧,要不一会儿又闹起来,多难受啊。别看我了,今晚所有的一切我都是为了你考虑啊,你别觉得我占你便宜……占了也是为了你啊。”
奚砚的眼圈慢慢红了。
谢墨彻底慌了:“别别别!奚砚!奚大人!你怎么了这是!?”
奚砚垂下眼,就着谢墨的手,一口一口将那碗药喝了个干净,最后一口混着一颗泪珠一同饮下,谢墨没发现。
喝完药他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松软地往谢墨怀里一歪,哑声道:“我好累。”
“我知道,能不累吗?又是药又是发烧的。”谢墨认命地抱起人,“睡吧睡吧,明早就好了。”
在谢墨看不见的地方,奚砚默默地睁开了眼睛,他的头抵在谢墨的颈侧,一睁眼就能看到他因为用力而爆出来的青筋,蕴含着蓬勃的生命力、和年轻的力量。
或许连谢墨自己都忘了吧。
奚砚抿了抿唇,无声地叹了口气。
曾几何时,谢墨也曾这样抱着他,奋不顾身、气喘吁吁,他什么都不求,只求奚砚能活下去。
“奚砚,奚砚!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别睡,你跟我说说话!”旧日里,谢墨抱着他飞奔在长长的林场里,鼻端是新鲜的草木香气,可美中不足的是混杂了浅浅的血腥味,奚砚觉得自己的神思像是在被什么拉扯,拉扯着他,让他快点进入梦中,永不再醒。
“别睡,奚砚,奚砚。”谢墨紧紧搂着他,飞快地奔跑,气喘吁吁还要跟他说话,“我给你唱歌好不好,给你讲故事?求你了,别睡,算我求你了。”
“奚砚——”
“奚砚。”如今的谢墨把他放进柔软的床榻,将被角掖好,轻声道,“睡吧,明天就没事了。”
奚砚紧紧闭上眼睛。
“没事了。”少年时谢墨的嗓音与今时今日无限重合,“没事了,奚砚,我守着你呢,不怕。”
“没事了。”
那是建衡四十六年的立秋。
皇家猎场,风雨飘摇,被捕的究竟是兽还是那九五之尊的人早已未可知。
而奚砚在那场腥风血雨中命在旦夕,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单枪匹马闯进叛军阵营,身上扛着七八支断箭,他一抹唇角流下的血痕,将半身是血的奚砚拦在了自己身后。
第一次走出冷宫的少年眼里是狼一样的锐利,他执着一把断剑,单薄的脊梁看上去那般脆弱,可又那般顶天立地,护着重伤的奚砚杀出重重包围。
那是十六岁的谢墨。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秋狝
建衡四十六年,立秋,天高气爽。
建衡帝移驾南郊围场,带着皇子进行秋狝,这是自大皇子死后,建衡帝第一次带着儿子们出去,是以宫内宫外都打了十足的精神,势必要把这场秋狝办得风风光光、顺顺利利。
此去声势浩大,诸位皇子带各自的侍读前往,奚砚算了算日子,来回折腾,至少回来也要十天以后了。他自从和谢墨相交,这两年来风雨无阻,还是第一次超过七日两人见不了面。
是以他出发前那次去冷宫,给奚清寒带了加厚的秋日衣衫,也给谢墨带了些。
“十天,那么久啊。”谢墨还是对他手里的桃花酥更有兴趣,十六岁的少年比当年初遇长开了许多,再加上于武功一道上勤于练习,个头已经蹿得比奚砚还高上一点儿,手臂有力、肩脊挺拔,若在宫外走一走绝对要夸他好个俊秀儿郎。
奚砚拢着袖子把他的变化收于眼底,笑意愈深:“是啊,十日不见,怕你馋桃花酥,是以多给你带了些来。如今天气凉了,放三四日不成问题,但也不可贪多,以免误了正餐。”
“知道了,知道了。”谢墨无甚所谓地摆摆手,眼珠子都快掉进那盘桃花酥里了,“十日后等你,我会想你的。”
“松烟。”奚砚无奈地唤。
“哈哈哈哈,你还是这么不识逗。”谢墨扳住他的肩膀,“放心吧,你不在我也会好好照料娴母妃的,去吧去吧,一切有我。你自己也当心些,据说那儿的猎物虽然经过饲养,但也有伤人的时候,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别弄伤自己。”
奚砚无奈道:“我这可不是小胳膊小腿儿好吗?别忘了,你的武功还是我教的。”
“那我也算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奚砚二话不说,直接一记肘击怼在谢墨的肋骨上,谢墨对他这一击毫无防备,上一刻还在得意洋洋地笑,下一刻捂着肋骨连连后退。
“你怎么使诈啊!”
“这叫兵不厌诈。”奚砚骄矜地抖了抖袖子,“青出于蓝?你再练几年吧。”
从冷宫出来时已经夕阳西下,余晖给瓦片镀了一层金光,洒在地上像是一地金黄落叶,奚砚盘算着要抓紧收拾东西,脚步轻快地往宫外走。
他刚刚拐过角门,却发现了一道意想不到的身影。
谢栩。
奚砚愣了愣,还是走了过去:“三殿下。”
“我就猜你还没走,在这儿等等你。”谢栩眼含笑意,看见奚砚领口微折,伸出手去似乎想替他理一理。
奚砚连忙摆手:“我自己来即可,不劳烦三殿下。”
“阿砚,你不必跟我这么客气。”谢栩不由分说地压下他的手,亲自给他整理了一下领口,“你是我的侍读,是我的左右手,我待你如同亲弟弟,你把我当亲哥哥一般对待就好了。”
奚砚垂下眼:“微臣不敢僭越。”
“你呀,就是太守礼了。”谢栩最后用手掌压了压他的衣襟,“也罢,这事儿慢慢来。我今次等你,是有事想同你商议。”
奚砚抬眼:“三殿下请说。”
角门处空无一人,谢栩选在这里等他定有自己的道理,奚砚下意识觉得这事儿估计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然,谢栩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我得到确切消息,此次南郊秋狝,二哥动了逼宫的心思。”
奚砚猝然瞪大了眼睛:“可陛下春秋鼎盛,他何必……”
谢栩用手背敲了敲方才被他抚平的地方,半是好笑半是叹息:“因为父皇把你给了我啊。”
奚砚怔住。
奚清寒之前是告诉过他建衡帝留他在上京城的作用,但从没有哪一刻能让他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储位之争、夺嫡之战,与这深宫中的每一个人都息息相关,而他就站在这权利漩涡的最中间,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明日出发,带好护身的东西。”谢栩从袖中掏出一枚令牌,“这个你拿着,此令牌能够调动我府上护卫,护好自己。”
奚砚眼睫一抖,没敢接:“那三殿下你怎么办?”
“我怎么办?静看事态发展。”谢栩往前逼了逼,声音愈发低沉,“逼宫兹事体大,稍有不慎满盘皆输,二哥随时都可能在中间停手,转而找出其他借口为自己开脱,这场秋狝,最危险的是父皇,其次就是你。”
奚砚心中一凉。
他知道,因为他是建衡帝君心所向,他一死,很多事情就要从头再议。别的不说,单论谢栩,便会因为他的死而相当于断掉一侧臂膀,失了奚家支持,朝堂上自然会重新掂量、重新站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