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宿敌成亲以后(89)
“真的。”谢墨微微蹙眉看着他,“我们不是怀疑你,只是你也明白,兹事体大,稍微有个风声出去就是万劫不复,打草惊蛇会有什么后果,谁都无法保证。”
“那你还走?这个节骨眼。你是不是没和陛下说过?否则他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你走?!”乔松轩瞪大了眼睛,但见谢墨笑而不语的神情,又低下了声音,“还是说……你们早就商量好了。”
谢墨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你小心些,庄王现在怕是要撕破脸了,你如今南下又北上只为传递消息,落在他耳朵里怕是不大好,你注意保护好自己,万万别让他伤害了性命。”
“他应该也不会丧心病狂到那个地步……”
他越说声音越低微。
一个人,连自己的国家都能够背叛,连自己的同胞安危都能够弃之不顾,现在再说“不会丧心病狂”,怎么听怎么觉得嘲讽。
这种人已经没有了最低线的道德廉耻,他能干出来什么,又有谁能够保证。
乔松轩抱住头:“怎么会这样……”
谢墨无言地看着他。心底也有个声音在问,是啊,怎么会这样。
明明、明明之前在敬书房的时候应该还不是这样的,明明他们小时候都不是这样的。
那个时候,谢墨会在冷宫等着带着桃花酥来看他的奚砚,两个人谈天说地、好不快活;谢桥从不把弟弟们放在眼里,每次读书都是傲倨又冷漠;谢栩心思深重,但也不现于人前,纵然是面对他二哥也能摆出几分温柔笑脸;谢檐性子最为温和,每每拉着他五弟六弟跟着谢栩一同赛马骑射;谢檀虽然性格张扬些,却不是谢桥那般令人生厌,反而松快了气氛;谢杭则是最闷的、不爱吱声,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哥哥们身后。
明明当时都是性格迥异却本性纯良的少年,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谢桥逼宫弑父、囚禁后死于亲弟之手;谢栩谋杀兄长、算计弟弟、最后又死在弟弟们联手的算计里;谢檐为兄杀兄、遁入空门,青灯古佛了此余生;建衡帝一脉就剩下谢墨他们三个,现在谢檀通敌叛国,窥伺神器……
都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还如何转圜,又如何顾念昔日旧情。
谢墨随之叹了口气,心道或许他们之间本无旧情。
乔松轩抹了把脸站起来:“行,消息我带到了,无论如何我都得去一趟梁州,我尽可能帮你们拖着,拖到你回上京城的那一日。”
谢墨眼角微微一抽:“如此,辛苦你了。”
乔松轩整理了下衣着,看上去不像是崩溃过的模样,一面从桌子上捞了酒杯起来,往嘴里灌了好几口。
“看起来没什么吧?”乔松轩扯了扯唇角,露出个艰难的笑容。
“没什么,挺像喝开心了的。”谢墨安慰他,“别逞强,注意保护好自己。”
“我会的,王爷,希望你也是。”乔松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希望我们都能平安地在上京城再会。”
乔松轩翻身上马,带着那队随从继续赶路,谢墨从马车里出来,遥遥望了一眼天空,乌云密布,似乎又要下雨了。
谢墨叉起腰唤来成蹊:“还有多久能够到滨州。”
“三日左右。”
“三日。”谢墨重复了一遍,缓缓笑开,“真快啊。”
三日后,上京城难得晴天。
那日清早,又到了上朝的时辰,奚砚换上官袍,拿着笏板,经过铜镜的时候瞟了一眼,发现领口有些歪斜,于是停下来正了正,洁白的衣领交叠着覆盖在胸前,一缕晨光正洒在那里。
他想起谢墨走时候交代的,入夏不要贪凉,夜晚记得关窗。他才走这几日,真的摸清了奚砚所有的小规律,连奚砚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小规律。
他走过去合上窗,心口闷闷作痛,想起这已经是谢墨走的第十天了。
算算日子,就是这两天到滨州。
那窗户在掌心下硌得有些发疼,奚砚松了手,碰上了窗户。
“大人,是时候动身了。”承端在窗外小声地唤,奚砚应了一声“就来”,拿起笏板快步走了出去。
马车摇摇晃晃到宫门口,接下来的路需要步行,他甫一下车就看见庄王府和宣王府两台轿子,宣王府的人看见庄王府的牌子,略略一停,往后退了退。
谢檀和谢杭纷纷走下车,谢杭行了个礼:“五皇兄。”
“六弟啊,今天真早。”谢檀唇角挂着微笑,看上去心情颇好,“近日天暖了,昭静在边塞日子也好过多了,我听说你最近再准备一些轻软的衣料送过去?要不要你五哥我帮衬你一二?”
“多谢五哥,不过不必了。”谢杭垂着头,“姐姐对这些料子兴趣不大,我也只是思姐心切,聊以慰藉罢了,毕竟我什么都帮不上忙。”
“这倒是,同样从安母妃的肚子里爬出来,你和昭静比,是差远了。”谢檀挖苦他几乎成了习惯,施施然一转身,就发现奚砚拢着衣袖站在那里,挂着浅淡的微笑看着他们。
谢檀一扬头:“玄月。”
“庄王殿下安,宣王殿下安。”奚砚笑着,“大清早起来就看见庄王殿下心情不错,想必昨夜睡梦安然,所以喜气都沾染到了今日。”
“本王心情是好,不止本王,这天公都作美,放了晴了。”谢檀意有所指道,“都说福祸相依,可有的时候,福就是福,孽就是孽,离了是非地也就安了一方臣民的心,你说是不是?”
奚砚波澜不惊:“庄王殿下是在说摄政王么?”
“哎,我可没那么说。”谢檀避而不答,反而上前道,“不过说真的,玄月,你之前跟三皇兄君臣恩义深重,想必他安了什么心才让谢墨坐上摄政王的位子,你心知肚明。如今眼瞧着大权即将回归陛下之手,玄月啊,念在幼时一同上过学的情分,劝你还是尽快向陛下投诚吧。”
奚砚一眯眼:“庄王殿下这话,我不大懂。”
“奚大人是聪明人,不大懂想必是不愿懂。”谢檀拍了拍他的胳膊,“但奉劝你一句,跟着老七可没前途。他那个出身,啧啧。”
他故作老成地走了,奚砚目送他进了拱门,回过神来时发现手指已经攥得发白,松开了之后还半天回不过血色。
“这里风大,玄月,进去吧。”谢杭出言,奚砚才察觉他一直没有走,默默地目睹了全程,他没那个胆子跟他五皇兄当面叫板,只好在争端结束后默默地递上了一张帕子,示意他擦擦手。
“多谢宣王殿下。”
“五皇兄性子最近愈发放肆了些,玄月你别往心里去。”谢杭垂眼站着,“……至于老七,你别担心。想必他已经到了滨州,巡视结束就会回来的,没人傻到这个时候对他动手。陛下也不会。”
奚砚无言地笑了一下,心道你这话现在落在我耳朵里和骂我傻也差不了多少了。
“进去吧,快到时辰了。”奚砚没有发表评论,只是做了个“请”的动作,是以谢杭先走。
谢杭从善如流地走了几步,想起来什么似的,又站住了脚:“我最近要给姐姐送些夏季时兴的料子去,玄月,你可要给姐姐带什么吗?”
奚砚心底盘算着事儿,有点没听明白:“嗯?”
谢明妤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他来操心?
谢杭抬起眼,那目光里有着一丝丝雀跃的神情,落在晨光下就变成了浮光跃金一样的波澜。
他再度问了一遍:“我的东西一般送出去也不会有过多的人来查,如果有人想伸手,一般也不会在我身上做文章,毕竟在他们眼里,我和我姐姐就是幼鸟和鹰隼,他们只顾得上捆缚住鹰隼的羽翼,哪里管得上我这只幼鸟呢,不会有人放在眼里的。”
奚砚明白了什么,眼皮轻轻一跳。
“所以,奚大人有东西要本王带吗?”
钟鼓司敲响钟声,众臣上朝,晨光拂在琉璃瓦上,百官手持笏板鱼贯而入,在跪伏声中,谢煜坐上了龙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