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宿敌成亲以后(68)
他说:“你与七皇叔,和离吧。”
奚砚眸子一缩。
这一夜梵宁寺都没有安枕,东西南北四个房间,各怀心事,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宫里来了马车,将谢煜接了回去。
谢煜路过奚砚的时候脚步顿了顿:“老师考虑一下,怎么看都不亏,其实相当于老师什么都没有失去。”
谢墨闻言皱了皱眉:“他说什么呢?”
奚砚张张口:“皇上……”
“朕说朕可以给老师解毒,七皇叔想吗?”谢煜眨了眨眼,颇有些俏皮的样子,“毕竟七皇叔为了老师中毒之事勃然大怒,想必这个结果,应该会让七皇叔满意。”
谢墨警惕道:“小子,你会这么好心?”
“信不信全在七皇叔自己,过几日,朕会将东西送到摄政王府,拿签好的诏书去礼部过印,朕立刻给老师解药。”
他乘上马车,再度回到了皇城里。
谢墨摸了摸后脑勺:“怎么,你昨晚到底跟他说什么了,我看他奇奇怪怪的。”
奚砚的表现也极为反常,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本来就没休息好的摄政王满脑门疑惑,敲着头一起回了摄政王府。
他们前脚刚进府中,后脚诏书就到了。
谢墨没等顺公公唱和,直接抓过圣旨,跪也未跪,顺公公似乎早就料到会被这般待遇,顺从地垂了手站到了一边。
谢墨看到诏书的第一眼就愣住了。
和离书。
他看了眼奚砚,怒不可遏地扬起诏书:“那小子拿这个来威胁我?!”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书信
奚砚抿着唇,目光冷若寒泉,他下意识往谢墨的方向走了两步,又想到什么一样顿住了,似乎在等谢墨的反应。
谢墨同样也在看他:“你想吗?”
奚砚嘴唇动了动:“……你想吗?”
这让他怎么说。
谢墨当然想要解药,奚砚的身体本就在谢栩死后越来越不好,估计是太多琐事压在他身上,劳心劳力,纵然吃食不缺,却也依旧让他日渐消瘦下去。
没人希望自己身体里有毒,他这辈子或许逃不开朔望月了,但他不想让这毒成为绳子和枷锁也困着奚砚。
奚砚有多爱自由,没人比他更清楚。
可是……
谢墨把和离书压在他面前:“你怎么想?”
“没人不想要解药吧,这答案过于明显。”奚砚扯了扯唇角。
谢墨眼底的光一点一点落下去。
果然,他想。
成亲是他强迫奚砚来的,天地是他按着人家拜的,当时为了气他、为了和他对着干、为了让全天下都知道他们这对宿敌因为他的心念一动就能在一起,就好像他赢了奚砚一样。
那些不为人知的缱绻、心动,和他少年时的希冀、爱慕,都被藏在这些东西之下,不见天光。
他也曾有时候旁敲侧击、潜移默化地说他爱他,可奚砚不信。
其实谢墨也觉得,奚砚能信才是怪事。
他们之间最欠缺的就是信任。
谢墨明了了、正视了自己的心意后,觉得时间还久、岁月还长,那点信任可以在日常相处中一点一点补足,他不着急。
可如今皇帝忌惮,这一纸和离书下去,他们就是生离。
最无奈的不过生离,他不想离。
只要想到奚砚要与他渐行渐远,从针锋相对到相顾无言、再到相忘于江湖,他就会涌上一股窒息一样的疼痛,比朔望月还痛苦千百倍。
但他怎么拦呢。
他伸出手,藏在广袖下的手指都在颤抖:“给你,你签好了给我。”
奚砚伸出手,在谢墨越来越绝望的目光中,手指一跃,越过了诏书。
他覆在了谢墨的手背上。
微凉的手指压在他的手背上,却让谢墨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暖意,五脏六腑都灼烧了起来。
“奚砚?”
“没有人不想要解药,答案很过于明显。”奚砚扯了扯唇角,“可我偏不是。”
谢墨抬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和离书我不想签,也不会签。”
“那解药……”
“应该还好。”奚砚微微笑了下,“谢煜说了,不过是慢性毒,他还用得到我,想必不会一时半会就要了我
的命,我小心些便是了。再者天下之大,能人异士众多,总会有一人知道解毒之法,慢慢寻找就是了,我……”
他刚想说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被谢墨猛地一拽,整个人就撞进了他的怀里,剩下的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谢墨搂着他搂得很紧:“为什么?”
奚砚垂眼:“没什么为什么。”
“我不相信,当时你成亲不情不愿的,怎么,现在有了这个顺理成章的机会,恶人都有人替你做,你为什么放弃了?”谢墨紧紧地搂着他,“今天你不给我个理由,我不会放你走。”
奚砚的音色淡淡的:“你觉得很重要么?”
“重要!”
一想到那个呼之欲出、昭然若揭的答案会从奚砚的嘴里说出来,他只觉得血液都要倒流。
“重要,很重要。你告诉我奚砚,你告诉我。”
他那语气太惶恐也太着急,像是心爱玩具要被夺走的孩童,听得人心底难过。
奚砚迟疑了一下,抬手搂住他的脊背。
或许就是今天吧,无论谢墨信不信,无论谢墨会有什么反应,他都不想再隐瞒下去了。
九年了。
整整九年了。
察觉到奚砚的动作,谢墨整个人一僵。
奚砚叹息似的:“你跟我来。”
他把谢墨带到了房间里,小小的角落里堆着奚砚从丞相府带来的东西,他找到最里面的屉子,抽出来,从里面拿出一整摞书信,看泛黄程度,想必已经许多年了。
谢墨心脏狂跳着:“这是什么?”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奚砚的呼吸出卖了他的紧张,“你想知道的所有事,都在这里。”
谢墨接过。
映入眼帘的便是三个字“予君书”。
是奚砚的笔迹。
“予君书”太少太少用在书面,若是有,定能一眼就看出那笔锋里面藏着的缱绻和爱意,那是任何话语都摒弃不了的温柔和思念。
谢墨扯了扯嘴角:“给你心上人的?你终于要告诉我那到底是谁了。”
奚砚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他。
谢墨拆开信封,一朵梅花从书信中掉落,花瓣都脆了。
“今年梅花开得格外早,本想下学时折上一支给你,后来觉得又有些许逾矩,世人折花送心上人,我——”行文至此,从“世人折花送心上人”起被墨痕划掉,转而补了一句,“宫墙内的花,折了便落了,看着怪难过。”
大概是觉得那划掉的心思太昭然若揭,奚砚到底也没有送出去这封信。
但谢墨记得很清楚,那年冬天奚砚确实是抱了一把梅枝,是修剪好的,他问起哪里来的,奚砚说是花房那边修剪好了,给敬书房皇子与侍读每人一束。
第二封。
“今天听姑母说你午后睡起咳嗽了两声,我去了趟太医院,央太医抓了风寒的药,后来扫了一眼,又觉得那药材苦涩无比,担心你喝不下去,于是又寻了蜜饯来,希望能缓解一二。”
那药是单独送的,谢墨没有收到信,但每次奚砚给他送药,都会带上一盒蜜饯。
第三封。
“今天你问我,何为爱。你说没有人给予你,你怕是毕生都不会学会一二。”墨痕在这处点了硕大的一个墨迹,像是执笔人在这里停顿了好久,沉思了好久,才能接着下笔,“没关系,我教你。我会爱你。”
第四封。
“谢栩今日议亲,许的是柏大人家的千金,柏大人家中清贵,谢栩其实对柏小姐的出身不甚满意,他说皇家子孙,姻亲之事大多为权为利,鲜少为爱。”爱字最后一笔拖了好长的尾巴,然后接着写,“你出身冷宫,应该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