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宿敌成亲以后(42)
谢墨揽紧了他,涩声道:“我带你回去。”
他翻身把奚砚背起,担心谢桥依然有后手,于是把长剑也从杀手尸体上抽了出来,攥在手心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面走。
他现在整个人仿佛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在庆幸他终于找到了奚砚,一半却在后怕如果他没有找到奚砚会发生什么事。
他最后那一剑沾了些运气,论武功他其实并不比奚砚强上多少,可那些杀手太自负也太轻敌,而谢墨看到奚砚即将身首异处的那一刻,点燃了他所有的力气和冲动。
他要救他,谢墨只有这个想法。
万幸的是,他救下来了。
谢墨背着他晃晃悠悠地走,像是摇篮,奚砚紧紧攥着两只手稳住身形,这时伤口倒是不怎么痛了,却开始犯瞌睡,眼皮似有千钧之重,拽着他、拉着他要沉入梦里。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有个声音这么告诉他自己,可他控制不了自己越来越沉重的眼皮,要把他疲惫的身躯拖进深渊。
谢墨察觉到搭在他胸前的双手力道渐松,当即把人放下。
“奚砚?!”谢墨伸手摸上奚砚惨白的脸颊,“奚砚,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奚砚?你说句话?奚砚?!”
奚砚挣扎着想勾勾唇角,给他个回应,可没力气了。
他那点儿微弱努力落在谢墨眼里,密密麻麻针扎似的疼。
“奚砚,你别睡好不好,你再、你再坚持坚持,我们一会儿就回去了,我给你找大夫啊。”谢墨用手捧住他的脸,泪水一颗一颗砸了下来,“奚砚,奚砚!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别睡,你跟我说说话!”
别哭……
血腥气混着草木香钻进他的嗅觉,奚砚微微睁开的眼睛看见了谢墨那样悲痛的神色,想出言安慰却不能。
别哭,别担心我。
谢墨抹了抹眼泪,双手一抄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他将奚砚的头贴在自己胸前,让自己的心跳能够清晰地传到他的耳朵里。
“别睡,奚砚。我给你唱歌啊,其实我唱歌还可以的,或者,要么给你讲故事啊?”谢墨的心跳声在此刻震耳欲聋,“我给你讲故事也可以的,你想听什么,我就给你讲什么,我其实一个人在冷宫的时候,也会自己给自己讲故事的,否则漫漫长夜我该怎么过呢。”
“所以啊,我讲故事也好、唱歌也好,都还不错的,我可以给你讲、给你唱,你想不想听?”谢墨用力握着他的肩膀和腿弯,“想不想?理理我,想不想?”
“对了奚砚,还有件事,我跟你讲……”
奚砚就在谢墨的自言自语之中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他一面努力打起精神去听谢墨绞尽脑汁找的一个又一个话题,一面又会被疲惫和痛苦拉回昏睡的寂静。
两厢挣扎中,他微微睁开眼,发现谢墨早已泪流满面。
他真的害怕了。
“我给你唱歌吧,你觉得不好听你就打我,或者捶捶我,都可以!”
……还挺好听的,不打你,不会打你的。
“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个朝代,他们的君主……”
……你自己编的吧,哪有这样的皇帝,我看遍了史书怎么就没找到任何一个人是这样子的。
“奚砚,你给我带的桃花酥我四天就吃完了,我还想吃,等着你给我带呢。”
……那么多,四天就吃完,怎么没撑死你呢?绝对没好好吃正餐吧,姑姑又要怪我给你拿那么多了。
“奚砚。”谢墨挂着泪珠的唇角勾起了一丝苦涩的笑意,“我们现在可不可以像《诗经》中说的那样,‘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你得答应我,‘与子偕老’,所以你不可以睡在这片围场里,知道吗?”
“……”
耳畔脚步声骤然杂乱起来,草丛被冲上来的人踩得乱七八糟,在凌乱嘈杂的人声中,奚砚意识飘忽,终究没能够给他一个答复,就连在心里也没有,便彻底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几天之后。
奚砚迷茫地睁开眼睛,入目所及的是繁复华贵的帷帐顶端,轻纱飘然垂落在床边,隔绝了外面香龛中燃着的安神香。他动了动手臂,发现额角、肩头、腰腹上的伤口都被好好地处理包扎过,里衣都是纯色的白上修了暗花,看上去就十分考究。
他支撑自己坐了起来,昏睡太久的脑子还有些发沉,慢慢回想了一下昏迷之前发生的所有事,奚砚的手指一下攥紧了床褥。
谢墨呢?谢栩呢?谢桥呢?
他当时身上太痛,全然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谢墨会从冷宫里出来,又千里迢迢来了南郊围场。而自己现在究竟是被谁带走了,是谢桥已经逼宫上位,还是伏诛于围场之中?
越想越混乱,他坐不住了,一撩帘子想出去看看。
“别动别动。”
奚砚一怔,来者是谢栩。
他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起码……起码谢桥应该是没有成功。
松完这口气他才发现今天谢栩穿得格外正式,身上穿的也是逢年过节才会上身的朝服,谢栩眼角眉梢都是喜气,压着奚砚的肩膀让他缓缓躺回去。
奚砚张口说法才发现嗓子完全哑掉了:“……如何?”
谢栩给他倒了杯水,扶着他慢慢喝下,末了才道:“成了。”
奚砚眼前一亮。
“谢桥没能对你刺杀成功,又找不到我。我早早安排了我的暗卫去调动禁军,他手里是有一部分兵,但不代表我手中没有筹码。他围南郊我围他,他自知大势已去,已然伏法认罪。如今被收押在天牢,非死不出。”
谢栩一口气说完这些,话锋一转:“只是……”
奚砚听了半天没听到“松烟”亦或是“七弟”的字眼,被他这一句‘只是’激得手指都颤抖起来:“……只是什么?”
谢栩不动声色扫了眼他指尖的微颤,自己给自己端了杯茶:“只是父皇被气得不轻,如今病倒了,太医说他是急火攻心,加之年事已高,怕此病不好治。”
不是谢墨。
奚砚松开手指,低低道:“……殿下也早就想到了这种结果。”
谢栩淡淡地笑了下,什么都没说,只是问:“阿砚就没什么别的想问我了吗?”
奚砚抬眼,对上谢栩毫无情绪的眼神。
当天能向宫内发信的只有谢栩,做足了准备的也只有谢栩,那么能叫来谢墨的……
奚砚想通这些,便清楚他和谢墨的一切已经被谢栩知道了。
他抿了抿唇:“松烟他……”
“原来他叫松烟啊。”谢栩猛地打断了他,露出个连奚砚都看不懂的笑容,“我来找他,都是七弟、七弟的这么叫,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宸母妃去的早,父皇也没给他名字,现在总归知道他叫什么了。”
奚砚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不知道谢栩的意思。
“你放心吧。”谢栩拍了拍他的手,“松烟没事,这次的事情对他来说是一个好事。阿砚,你唯一不该就是不该不告诉我你和他的关系,你早告诉我,说不定松烟也不必在冷宫受那么多年的苦。”
奚砚怔了怔:“殿下何意?”
谢栩卖了个关子:“现在,七弟怕是正在父皇枕边,洒扫侍奉、克尽孝道呢。”
不可能。奚砚皱了皱眉,建衡帝那么讨厌谢墨,怎么会……
谢栩看出了他的心思:“怎么不会呢?一个养在身边细心呵护,却依旧造反、敢弑父杀兄的老二,和一个因为一双眼睛就判了命格、这么多年在冷宫里默默无闻又规规矩矩、现在真真正正英勇救父救兄的老七,你说父皇会喜欢谁?”
“陛下这是接受他了?”
奚砚语气平平,但谢栩照样能够听出奚砚语气中极力遏制的欣喜,再怎么伪装也比不过下意识,他的五指松开,无意识地划过光滑的背面,那是奚砚开心时的下意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