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了师妹三次亲(161)
老树的声音悠悠回荡着,如一首古老而哀恸的歌。
风送来林叶特有的清香,季一粟在风中抓到了年渺尚未完全散去的气息。
“那是你不能想不能见的人。”老树的声音悲凉如叹息, “年轻的魔神,你和我想的太不一样了,为什么你的心里会有如此复杂的痛楚?”
火光冲天,燃烧了整个世界,天地都被舔舐得通红,让人分不清方向。
露水越来越多,季一粟沉浸在过往无法自拔,等脸上满是凉意时,他才慢慢反应过来,垂着眼茫然地看着自己被打湿的手。
脸上混合的湿意,不知道是他的眼泪还是滴落的露水。
他忽然惊醒,手中现出早已准备好的透明的小瓶,露水主动流淌进了瓶子里,很快一个瓶子都装满了。
露水在瓶中发着莹润而细碎的光泽,隐隐透着绿,像是一个人的眼泪在灯火下闪烁着。
“谢谢你,年轻的魔神。”苍凉的声音再次发起感慨, “我很久没有尝过这样的悲伤了,希望我到来的可以为你分担一点你的悲伤。”
露水依然在不停洒落着,季一粟又用更大的瓶子去接,接着接着,他心中的沉郁也消散了许多。
清亮的一声鸟鸣蓦然响彻了整个林海,季一粟抬眼往鸟鸣处望去,仿佛看到了一道展翅而飞的巨大禽鸟的幻影,消失在光秃秃的山顶云海间。
那幻影离去得太快,又太迷离,他甚至没有看清到底是什么样子,只记得是青绿色的。
鸟鸣婉转悠扬,在山间回荡着,似一曲离人的歌谣,持续了许久。
当鸟鸣消失之时,枝干洒下的露水也停止了,面前的老树没有了灵气的波动,季一粟再次孤身立于山林之间,望着手中装满露水的瓶子,轻轻扯了扯唇角。
多么荒谬,多么可笑,多么让人难以置信,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最悲恸的那个人,竟然是他自己。
苍魂山重新恢复了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 *
“寄余生”处,云海之间。
季一粟的身影刚刚出现,便被翻滚的浓郁流云簇拥住,几乎整个人都被云雾包围,他随意挥挥手,云雾便不情不愿地散去。
寄余生自半空之中探出个脑袋来,见是他,嘻嘻笑了两声: “来啦?”
他伸出一只手在季一粟面前的虚空一抓,两个人便消失在入门台阶上,眨眼间出现在清冷的阁楼里。
阁楼的顶层,一般只有寄余生一个人待在这里,透过云海眺望人间四方,是绝对隐秘的位置,除了他自己之外,也只有季一粟才来过。
“拿到了么?”寄余生坐在他面前,试图从他的神情中找到蛛丝马迹,可惜这件事很少成功过。
季一粟将一大一小两个透明如水的瓶子放在桌上: “看看是不是。”
一个瓶子小如茶杯,一个瓶子大如半个酒桶,都装得满满当当,着实把寄余生给震慑了好一会儿: “这么多……都是?”
季一粟淡淡“嗯”一声: “我也不清楚,我并没有直接见到它。”
“我也没有见过‘苍天泣魂’的眼泪。”寄余生背着手弯着腰,仔仔细细打量着瓶中微微透着绿的晶莹的水, “不过下一步能进行的话,就说明是真的。”
季一粟平静道: “下一步,是要我的什么?”
寄余生看着他,却没有直接告诉他,反而问: “既然一开始就打算用‘天道的法则’,为什么还要找那么多人,做那么多无用功?阿渺的药喝得都能吐酸水了。”
季一粟沉默,半晌才轻声道: “我不知道。”
也许是害怕迷茫,想要做两手打算,也许是逃避,不做点什么心里就发慌发空,也许是,只是想找个借口,在年渺的屋前站一会儿,听一听年渺在做什么,看一看都有什么人在来往。
若是长久分离,恐怕再过一段时间,年渺就会忘记他。
他又逃避,又忍不住想要年渺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好像一墙之隔也不能阻碍什么,只是想近一点,再近一点,想让对方忘记,又不想让对方忘记,想让对方不见自己,又想让对方见自己,这些矛盾的心里让他压抑而痛苦,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像个懵懵懂懂的孩童。
其实可以没有理由直接站在门外,也没有人会管他,但他就是在骗自己,也骗别人,骗所有人他是有正当的理由才过来的,并不是单纯渴望见面。
他始终用一根蛛丝一样细弱的线将两个人连起来,缠缠绵绵,一旦断开又很快连上,就是断不掉。
就是断不掉。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自己也不知道。
人怎么会变成这样,连自己的所作所为都看不懂,参不透。
寄余生盯着他,摇了摇头,深沉道: “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他没有再问,拿走了小瓶的“苍天泣魂”的眼泪: “把药炼制成了之后,应该就可以了。需要你来炼制,我把丹房借给你。”
他潇洒地走在季一粟前面带着路,季一粟跟着他,一前一后,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有了“苍天泣魂”的眼泪,炼药也简单许多,季一粟认认真真照着药方上的说法炼制,煮沸,三十多种天材地宝加进去,最后只得出来一颗药丸大小的半瓶药水,晶莹而润泽,微微泛着绿,和“苍天泣魂”的眼泪本体很像。
“应该没有错了。”寄余生拿着这一小瓶药水,喃喃自语着,和季一粟重新回到了楼顶。
明明只是炼药,季一粟却觉得所有的情绪都被抽离,整个人变得十分麻木,甚至懒得抬眼看寄余生,只垂眼瞧着朱红的桌面: “然后呢?它要的是什么?”
寄余生站在他面前,没有立即回答,只看着他,随后缓缓吐字: “契约要交换的,是你的情丝。”
无端的风吹散了缥缈的流云,从两侧的窗户穿堂而过,吹起了寄余生的衣袖和发丝,吹响了寄余生珍藏的挂在屋檐下的风铃,却吹不动季一粟一分一毫。
他连一根发丝都没有散,静静披落着。
风铃叮叮当当的清脆声持续不断,和亘古不变的穿堂风应和着,似乎可以永远响下去。
“准备好了么?”寄余生轻声问。
季一粟沉静地点点头,没有多言。
寄余生可以和所有人做交易,可以满足所有人的需求,并不是因为他自身无所不能,有多厉害,而是因为他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掌握着天道的交易法则,是十二真神之外制约六界平衡的存在。
一般的交易,他都可以自己做决定,然而一旦遇到他解决不的难题时,就得动用最高的交易法则,即“天道法则”,和别人结下最高交易契约之后,这份契约就不是归他管,而是归为天道法则管理,法则会自动判断出交易者想要得到的东西,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算是平等的,是绝对的公平。
最高交易契约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但是付出的代价是未知的,充满令人意想不到的危险,所以就算是神明,也不会轻易许下诺言,毕竟最高交易契约一旦结下,就无法毁约,强制执行。
只有季一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一项,他身上并没有什么是不能给年渺的,也没有什么可以和年渺的安慰相提并论。
结契之后,天道法则率先给他的是一张药方,只要按照药方上做,炼出来的药给年渺服下,就可以化解他灵体之中的镜子碎片。但是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天道法则的指示是,要等他把药炼出来才能付出代价,否则这药便炼不成。
他现在才明白,原来这最难最珍贵的药引,需要他自己来取,而先被取走情丝,他没有了悲恸,自然也无法打动“苍天泣魂”。
天道法则本身是没有意识的,它只是根据万物规则做着最正确的判断。
他也想过天道法则会拿走他的什么东西,也许是神位,也许是性命,但怎么也想不到,是拿走他的情丝。
他这隐秘而怯弱,不为人知不曾显露,还未开始就夭折的感情,哪里能和年渺的安危相比?这怎么能算是公平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