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当反派去说书(165)
涂格静静抱着他,黑亮的眼中是浓浓心疼和惧怕,这样的柳和宜给他一种随时会消失的感觉,像是做完想做的事,就要就此离去,此生不再相见。
不知过了多久,等柳和宜再回神,他已经和涂格躺在舒适的被窝里,后者睡在外侧,侧身面对着他,枕着一只手,正在闭目养神。
涂格的身量极高,体格结实,横在这里如一道山峦,似要把里面的人关着,不然出去,也挡住外面的危险,不然他保护之下的人收到任何伤害。
柳和宜每次躺在这样的环境,都非常有安全感,那些噩梦都离他远去,仿佛他没有上辈子,只有今生。
房间里光线黯然,视线并不清楚,但柳和宜看了涂格的眉眼很久,像要把他刻在灵魂里,永生永世不会忘记。
一直到,涂格缓缓睁开眼,与他对视。
迂久,柳和宜开口道:“你要问什么,就问吧,我全部都说。”
他的声音坦然轻柔,如一只摊开自己肚皮的小狗,把全部都交给眼前的人。
柳和宜不喜欢狗,但他的性格却像一只可爱的小狗,只要别人对他好一点,他就恨不能摇首摆尾把所有都给别人。
但奈何,这世道没有温柔对他。
涂格默了默,道:“说你想说的。”
柳和宜轻轻笑了笑,道:“我是活了两辈子的人。”
他直白的开口,然后絮絮叨叨,缓慢的将他的上辈子,讲给了涂格听,不仅包括他自己,还有上辈子的“宁景”,和他一起被卖的宁何氏,夭折的柳玉霖,疯掉的汪慧淑……许多许多人,以及上辈子的涂格,和乐娘子。
不知过多久,他声音低落至不可闻,闭上眼睛,呼吸平缓,仿佛睡过去了。
“这就是你被宁景胁迫的原因么?”突然,涂格淡淡的声音响起,明明声音不大,落在柳和宜耳里却如平地惊雷。
他的身体颤了一下,许久,他没有睁眼,开口道:“不是。”
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怕过,怕被涂格知道如此不堪恶毒的自己,可是后来,他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他反而不怕了,那时他担心的就是涂格的身份会暴露出来,给涂格引来杀身之祸。
虽然后来,他接触这个宁景后发现,后者不会是那种泄露秘密的人,除了几次威胁他。
涂格不置可否,又道:“所以,这个宁景,并非前世的宁景,他是一缕幽魂,借尸还魂了?”
柳和宜回道:“是,他是如此说的。”
涂格不再说话。
等了许久,没有等来想象中的各种狂风暴雨,或是冷眼厌恶,柳和宜偷偷睁开眼睛看去,目光带着一丝希冀与害怕——
他害怕涂格其实早就离开了。
可是,他一睁开眼,就和涂格的目光对视,对方神情平和,与平常无异,似乎刚刚他们什么都没有说,还和以前一样。
柳和宜愣愣看了他许久,久到涂格这个正经无比的大汉子摸了下脸,道:“我脸上开花了?这样看着我。”
柳和宜抿抿唇,憋住下意识的笑意,看着他道:“你怎么不走?”
涂格莫名其妙看他一眼,翻了翻身,躺平道:“我为什么要走,这是我家,我的床,还有——”他看了眼柳和宜,“我的夫郎。”
柳和宜感觉心脏都停止了跳动,良久他才找回声音,声线微微发颤的道:“你都知道了,你为什么不去找……”乐娘子。
他说不出口这三个字,感觉如今这个情况,说出这句话就是对乐娘子的侮辱,也是践踏涂格的感情。
涂格啧了一声,道:“夫郎,你能不能不要用上辈子的想法想这辈子的事。”
“啊?”
涂格侧过身,一手撑起头,看他,道:“上辈子的涂格自然陪上辈子的乐娘子去了,可是我是这辈子的涂格,我的夫郎是柳和宜,我不陪着柳和宜,反而去陪乐娘子,你不觉得很离谱吗?”
“而且,你认为这辈子的乐娘子,会喜欢这辈子的涂格么?”
房中沉默下来,柳和宜已经被一连串上辈子和这辈子绕的有些晕了。
“可是……”
“没有可是,”涂格直接打断,道:“你信不信你将这件事告诉乐娘子,她的选择会和我一样。”
“你可以去试试。”
柳和宜沉默下来。
一夜无话。
第二日,涂格手里拿到了一份新鲜的书信,里面记载的是宁景近日在玉周城说乐会介绍的全部关于华夏的东西。
涂格一一看着,目光中露出火热,他知道,自己要找的人,终于出现了。
“卫七。”
一道暗影落下,单膝跪地道:“属下在。”
涂格肃然道:“本将要回京复命,待本将离开,你与卫八切记保护好夫人,另外让二三四盯紧宁景,务必保证他的安全,不可有丝毫损失。”
他想了想,道:“卫十和十一去宁家附近守着,不要令宁景家人有任何危险,若遇到不可抵挡之事,可凭此符调动南燕州余氏守军,不惜一切代价保下这些人。”
“是,将军!”
玉周城。
望春楼。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辛弃疾于信州写下此空前绝后之作,满腔豪情与悲壮皆容于其中,金戈铁马,克服山河终究成了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宁景双手覆于琴上,声音低沉,似含满腔悲壮郁郁,“本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奈何终落得白发苍苍,壮志未酬,遗憾离世。”
这股悲怆回荡在台下每个人心间,为如此惊才绝艳的天纵奇才壮志不得酬,最终抱憾离世而惋惜,心中苍凉。
有人道:“可怜英才不遇明君,此位辛将军比起前天所讲的霍将军,领军本事有过之无不及,敢率五十人闯五万人中擒拿叛徒,全身而退,如此事迹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惜可惜……”
“五十人闯五万人擒敌十分有夸大之嫌,我姜朝近五百载岁月从未听说有过这样的人物。”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可坐井观天,再说这样的人物,他的事迹便是当个话本看也是激荡人心,可惜就是结果不遂人意,吾不喜,吾不喜。”
“诸位就没人在意这位辛将军的诗词么?‘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样的词,堪称千古一绝!”
台下议论纷纷,没多久安静下来,看着台上的玉面具白衣先生,一个个眼巴巴的模样,完全看不出这些人在外面可都是非富即贵的身份。
宁景轻笑一声,指尖拨动琴音,其他乐声和上,他再次将《浪狂生》唱了一遍,这才让下面的听客心满意足。
等这场结束,天色已经不早,听客们没有急着走,而是齐齐和宁景祝贺新年,宁景也再三回礼,这次散场。
这是宁景今年最后一场,过两天,他就要回家了。
本来宁景最后一场想说点欢快的,或者唱两首喜庆的曲子,可是前天讲了霍去病的故事,顺口提了辛弃疾,这就让这些听客记在了心里,可不要什么贺新年的曲子,就要听辛弃疾的故事。
没办法,宁景也只能满足。
下了场,宁景到楼主那里领了今天的赏金,顺便还有这个月的薪资,一共六百六十两。
他现在名气越大,慕名而来的听客就越多,尤其是说乐会,普通人已经挤不进来,来者基本是富贵人家还有各方学者,他们出手皆是大气。
宁景已经不是当初第一天登台赚九十两就两眼闪光的小说书先生了,他也有许多忠实狂热的听客了。
带着赏金回了院落,宁景好好洗漱准备休息一番。
他明天还要去书馆结算这个月的分成,另外洽谈《洪荒万历》,《欢天喜地七仙女》的合作。
而明天,冉书同也会回来,同时把汪慧淑和杨大夫也送回来了。
现在柳玉霖已没有大碍,只是需要静养,汪慧淑就是再不舍,也不敢继续留在宁家,让大家都提心吊胆,给大伙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