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当反派去说书(315)
就算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们敢说么?
场中本来因为前面官员谈话而寂静无声,便是咳嗽都要闷在嘴里,这一会儿倒是无人敢说话。
陈州守旁边的官员向后面示意了一下,顿时就有人意会,咳了咳,率先高谈阔论起来,将刚刚贬低之言论一说再说。
那些本来闷头的守旧派拥护者见有人起了头,也是一拥而上,附和起来,场面再度热闹起来。
那些声音越演越烈,除此外无一他声,如果不出陈州守所料,便是给一个机会,那些心有不甘的人也不敢当众宣发出来。
这让陈州守勾了勾嘴角。
这就是大势。
然而,不过两息,就有数道声音接连而起,那些声音柔美娇嫩,是那些官员于府上听惯了的黄鹂之音,平时都是婉转绕耳的,这一次却是语言犀利,字字句句戳他们心肺上。
“商朝之亡,内忧外患,商纣王信任奸佞,苛政重刑,周武王勤政爱民,天意所归,覆灭本是顺应天理之事,便是要怪也应怪商纣王,妲己便是妖妃,也不应该把过错都怪罪到她身上!”
“一国之帝王连担起一个亡国之罪名都不敢,如此没有担当,何谈配为一国之君!”
“那烽火是褒姒想看的么?那贵妃之位是杨玉环所求的么?她本是寿王正妻,却被自己公公抢去为妾,居然还有人称颂,真真是恶心!”
“对,你们高贵,把女子哥儿贬低到尘埃里,如同牲畜,关键时刻,还要拉了牲畜出来顶罪,好一个无辜,好一个英明!”
那些话如同炮火连珠,从人们耳中直击心里。
另一方也不甘示弱,纷纷反击回去,一来一往,现场吵的如同一锅粥,把单纯来听书的人给吓傻了。
陈州守等人都是错愕,看着这一幕,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不明白,这些人怎么敢公然叫嚣着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论,在他们治下之地从未有过这样的场景,若让陈州守回忆,上一次所见,还是逸帝初年。
这些人,果然是被澹御等人教化坏了!
“荒唐!”陈州守拍案而起,回身冷眸而视,道:“尽是离经叛道,倒施逆行之言,澹御,你治下之民便是如此没有教养之样吗?”
澹御同样站起,长身而立,淡声道:“陈州守此言差矣,正是本官治理有方,百姓才敢抒发胸臆,若是严苛于民,才是满座如寒蝉,无人敢言真话。”
他这一番话,如一记耳光打在其他官员脸上,平心而论如果今日这种事发生在他们城中,那定是一方碾压,另一方静悄悄,因为不安静的人,都被拉出去处死了。
“说的好。”一道淡然的声音响起,却是一直默不作声的溪水县令。
陈州守脸色阴沉下来,他看了眼公孙世子,却见世子只低头品茗,那模样,摆明了他暂时不想掺和进来,或者说,公孙世子心里也别有想法?
陈州守不得而知。
眼见这样争辩下去,事情只会越搅越糊,本来陈州守打着的就是借话本调动起所有人的情绪,对革新派和婧院进行第一轮的言语打压,打击敌方士气。
在他预想里,这一步应该是极好走的,经过这么些天宣扬,今日到场的人里他君德一党人数众多,不可能输的阵来。
而且,这些话本从宁景这位曾经是他们精神支柱的先生口中说出,本身就是对他们的折磨和打击。
这件事,本来应该极容易办成的。
他唯独没有料到,玉周城的这些人敢反抗。
那些声音,有女人,有哥儿,甚至还有男人,交杂在一起让陈州守感觉胸闷头胀,心底居然还有隐隐恐惧。
这些人,就是澹御的“战果”。
澹御管治玉周城后,将其他势力的爪牙一一拔除,外界已经对玉周城的了解没有多少,还停留在三年前。
那些时候,明明玉周城和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同,可短短三年,他们却一变再变,直到如今,竟然敢公然和他们叫嚣。
若是再让澹御执掌下去,这一城之人都是“祸害”!
陈州守眉头一锁,他目光瞥到了台上一直一言不发的宁景,顿时成竹在胸,眉心一展,施施然一笑,道:“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对话本见解不同,才导致争论不休,依本官看,此处最能对这些话本解说之人,非景先生莫属,说来景先生即是青山学院客卿先生,又是婧院荣誉院长,相信他之言,无人会反驳吧。”
澹御眼神一凝,似是被陈州守这话捏住,不再说话。
而吵闹的场中也在官兵的镇压下很快平息下来,不然这吵出火来,动起手来也不一定。
尤其是青山学院学子和婧院学子,吵着吵着都开始攻击对方学院了,这不动手都不行了。
如今,一听陈州守之言论,青山学院学子顿时眼睛一亮,挑衅的看了婧院学子一眼,又有奚落之声响起,而婧院学子则是凝重了神色,悄悄捏紧了手指。
他们也不知道,这次能否相信宁景。
虽然宁景说了那些话本,被很多曾经奉他为神明的人攻击,但婧院很多学子在师长的教诲下,从没有诋毁过宁景,甚至还因去帮宁景说话而被有些人怒骂。
在他们心底,其实还一直希冀着,宁景有朝一日能做回景先生,做回他们的荣誉院长。
一时之间,所有目光都紧紧落于宁景身上,只等他开口,给这次的事情敲下定论。
第257章 环环相扣
天色昏暗, 后面的人群几乎要看不清台上的景象,但是那一抹白依旧那么明眼,就如那位曾经讲过的话本里的一句话, 那是天地之初,混沌里的一抹光。
宁景立于台上,微冷的风卷过他的衣袍,袖摆在空中轻轻扬起。
见这矛头终将是指向了他,宁景却是微微一笑, 来的正好,他正等着呢。
宁景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仿佛踩开了某个开关, 一阵狂风骤起,风声掩盖过了人的呼吸声与小小议论声,却没有盖住宁景的声音。
“苏妲己, 褒姒, 杨贵妃。”他一个个名字数来,顿了一下, 道:“皆是妖妃。”
他的话音落下,如同一块石头沉落,压了下去, 有人双眼放光, 狂喜之色扬起, 有人却像随着那石头沉了水底,感到一阵恍惚窒息。
陈州守嘴角扬起笑意, 俨然胜券在握。
他暗忖, 宁景如此识相, 看来也是确切安分了, 今日之后可将其夫郎放回,给他些甜头,日后才好更好为自己效力。
然而,还没等陈州守之人得意一瞬,就听宁景道:“是你等心目中的妖妃。”
宁景轻轻一笑,不再伪装,他的气势蓦然拔高,声音如同一把利剑,狠狠刺来。
“三个话本,我从未说过任何一个妖后妖妃,祸国乱国之字眼,然而这些字就如同刻在一些人心间,不用我去提,他们就能自动匹配,你们说,这个妖妃,是谁心中的妖妃?”
“我只是在讲三个故事,而有人是在照镜子。”
底下安静了刹那,立时有官员拍案而起,怒喝道:“妖言惑众,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又有恼红了脸的人高声道:“若不是你刻意引导,谁人会想到妖妃,况且此三女之举,就是祸国殃民之妖孽!”
“就算你宁景没有提过,但是话本里她们不就是妖妃?”
“那话本有人曾言过,是话本亦也涉及华夏之历史,这话是不是你景先生所言?既然是历史,那说明历史上确有其人,确有此事,敢问你华夏就无人说她们是妖妃吗?!”
那些人反应过来,接连反击,所有话语尽是抛向宁景,明明是无形之物,却像是一枚枚石子砸向了那道白衣,势必要将人击垮掩埋。
事情转变只在一瞬之间,本不忍去听宁景言语甚至选择捂耳的人愣愣放下手,看向台上的人,再听到那些如连珠炮一样攻向那人的话,顿时也急了,纷纷出言和那些人战在一起。
陈州守脸黑如铁,他哪还不明白,这宁景事到临头,居然反手咬了他一口,让本就因失算而不稳的局面更加摇摇欲坠。
他站起身,扬首直视台上的宁景,道:“你可知你在做什么?”